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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夫 (边想)


  太子摆了摆手,身后太监托着一个托盘,微微躬身下了台阶,让冉元白将两样东西摆到盘子上。之后他端着托盘,在两列朝臣中巡游一番,让每个人都看清了盟书与印信的模样。
  原本还有怀疑的大臣,在看到盟书与印信后皆是气愤不已,纷纷摇头甩袖,大呼严相是奸相佞臣,国之蛀虫。严梁辅已死,这些往日里慑于他淫威不敢开罪他的大臣再也没了顾忌,该骂的骂,唾的唾,恨不得现在就回去写本子将严梁辅这些年做过的恶事都参上一遍。
  诸事议完,大臣们退了朝,面对空荡荡的大殿,盛琸缓慢地吐出一口气,舒适地靠在了背后的椅背上。
  过了会儿,他吩咐近侍者太监:“让他上来。”
  太监笼着手垂头下去了,很快领了一人进来,正是厉渊。
  “参见太子,殿下千岁。”他一掀下摆,跪在了盛琸面前。
  太子见他身形伟岸,就是跪在殿下也是稳稳当当毫无渺小之感,又想他能从千军万马中取得盟书,若是为臣为将,定然是一柄锋锐的杀人刀。
  怪不得严相要对这个义子如此心心念念。
  盛琸道:“厉渊,你此次自赤多赞手中取得盟书,路上又杀了呼延廷,还助冉元白解了长安之危,可说是立功无数。你有想过要什么封赏吗?”
  厉渊道:“小人不敢要封赏。我为严梁辅义子,虽无血缘,但有父子之实。早年因父命我亦做过许多错事,殿下不追究过往已是小人之幸,并不敢求别的。”
  盛琸静了片刻,又道:“你就没有想过留下来重新入朝为官吗?你骁勇善战,有正当壮年,朝廷如今很缺你这样的人才。若你肯留下,我便既往不咎,封你为新的朔方节度使,统管朔方军。”
  对旁人,这或许是个很有诱惑力的条件,可对厉渊来说,这并非荣耀,更像是负担。他要是贪慕名利,当年就不会离开长安。
  “多谢殿下美意,然小人实在无心朝政,只想过闲云野鹤的日子。”他想了想,又补了句,“也不想家人再替我忧心。”
  一生都在权利中挣扎沉浮的盛琸有些诧异对方的选择,但他既已开过口,便不会再留第二次。
  “如此我也不强迫你。”这一话题便就这样揭过,接着他面色一沉,冷着嗓音道,“吐蕃与瑞王沆瀣一气,乱我内政,犯我国界,我已拟旨一封送去剑南,命剑南节度使发兵南下,助南诏鬼主驱逐犬戎,抚宁六诏。冉元白不日也会回到陇右主持大局。呼延廷已死,陇右军攻入吐蕃是迟早之事,只要蒙罗钿不降,大誉绝不议和。”
  十几日前,众人还在为着呼延廷要攻入长安惶惶不安,只是一日,所有便都倒转过来。世事难料,变幻无常,不到最后谁又能知道胜负。
  盛琸虽说是代为监国,但裕安帝已经无法起身,瘫痪在床,政权更迭只是迟早之事。只要老天没突然一道雷劈了他,他自今日起,就是大誉的至尊之人。
  “殿下英明。”厉渊垂首肃然道。
  厉渊自宫中回到暂居的别馆,一进屋连坐下都来不及便被谢卿结结实实扑住。
  “姐夫!”谢卿整个人挂在他身上,撅着唇,湿着眼,满脸可怜兮兮。
  昨日事毕,谢卿他们被送出了宫,安置在别馆,厉渊却留在宫中一夜未归。谢卿吃也吃不好,睡也不敢睡,坐立不安等了一夜,好不容易才将人等回来。
  厉渊被他撞得往后退了半步,喉咙里闷哼一声,眉尖也蹙了起来。
  “你这是怎么了?”谢卿一见急了,莫说他这点份量,往日里就是再加十个八个他厉渊都绝不会皱一下眉。今日这样反常,必定是身体出了异样。
  他赶紧跳回地上,一双手胡乱摸着厉渊身上:“你是不是哪里受伤了?快给我看看!”
  厉渊见他这样着急,一把握住他手腕,牢牢攥进掌心,传递着抚慰人心的力量。
  “不是什么大伤。”他牵着谢卿坐到桌边,“我还有许多事没问你,你怎会到了长安?”
  谢卿坐着也不老实,拉拉扯扯要脱他衣服看他伤口,最后索性一屁股坐到了厉渊腿上。
  “我和馨儿他们都是被太子的人抓来的,”他掀开厉渊衣襟往里看,“太子说来也怪,我起初以为他是因为你是严相义子,怕你活着回来重投严相才要杀你。可他说他是为了冉元白的断指之仇……”想起那根腐朽的断指,谢卿禁不住抖了三抖。
  厉渊见他看得费力,索性解开腰带,褪了自己的上衣,让他看个够。
  “冉元白是他精心培养的心腹,为了心腹报仇……也说得过去。”
  他一身青青紫紫,满是淤痕,皮肉上也横陈着不少大小不一的伤口,的确不是什么大伤,但谢卿看着仍然觉得心疼不已。
  他抚着厉渊肩甲上的一道口子,凑近了细看:“说得过去你话里就不会有迟疑,说明这事放在心腹上也很古怪。我看他们不像君臣主仆,倒像是……姘头。”最后两个字他说得又轻又急。
  厉渊一下看向他:“你收敛些,这可是在长安,到处都是官家耳目。”
  谢卿撇撇嘴,不以为然地指尖戳了戳对方富有弹性的胸肌,撒着娇道:“怕什么,这里只有你我。姐夫,你疼不疼啊,我给你吹吹。”说着一口气细细吹在了厉渊伤口上。
  那伤口本也不如何疼,被他一吹反倒生出痒意。厉渊身体没动,那块皮肉倒是忍不住跳了两跳。
  “不疼。”他一巴掌罩住谢卿面孔,将他从自己身上赶了下去,合拢了衣襟道,“你别乱吹,吹了也硬不起来。”
  他一路奔波,两个月来都没有好好休息过一天,这会儿只想倒头就睡,兴不起别的想法。
  谢卿揉着脸站到一旁,闻言忍不住瞪他:“你冤枉我!我是心疼你,怎么从你嘴里说的我好像一天到晚都在想那事儿啊!”
  他也就尝过一次甜头,前两次还不是苦哈哈熬过来的。他当初做下与厉渊在一起的决定时,千真万确没有稀罕过他那根驴玩意儿。
  厉渊不去接他的话,问他:“馨儿呢?”
  谢卿揉脸的动作一顿:“……王婶娘带着,估摸着还在睡。”
  厉渊坐到床上,脱了靴子,朝他招了招手。
  谢卿方才还在闹脾气,对方手一招,又跟个小狗似的屁颠颠过去了。
  “做什么?”只是脸上仍要拿乔。
  厉渊一把拽过他,将他往床上带,搂着他躺进了柔软的被褥里。
  “睡觉。”说罢压着他再不让他动。


第五十四章
  灯火昏暗的寝宫中,盛琸从层层衣衫中脱出一条胳膊,坐于桌旁,由着宫婢为他上药。
  瑞王的一剑口子虽然不大却有些深,皮肉绽开流了不少血,还好没有伤到筋脉,不然以后抓握都有困难。
  宫婢动作已经竟可能轻柔,毕竟是金尊玉贵的身子骨,可越是在意越是胆怯,手指微微颤抖着,不小心就扯到了盛琸的伤口。
  盛琸眉头一蹙,嘴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吸气声,还没说什么那宫婢就吓得跪倒下来。“殿下恕罪,奴婢粗手粗脚的弄疼殿下了!”她双手交叠牢牢按在青石砖上,额头几乎要碰到手背。
  盛琸并不是个喜欢动辄处罚宫人的性子,素有温润亲善的美名,自然不可能仅仅因为对方弄疼了他就发脾气。
  “起来吧……”
  他话到一半,门外快步进来个小太监,说冉元白求见。
  “宣他进来。”他拢了拢自己的泄开的衣襟,将左右包括跪倒的那名宫人尽皆挥退下去。
  冉元白进殿时,正与那些宫人擦身而过。大门在他身后缓缓合上,他来到盛琸面前,单膝跪下请罪。
  “请殿下责罚。”
  盛琸支手撑在桌上,斜斜看着他:“别人都是犯了错让我恕罪的,偏你明明没做错什么,还硬要我责罚。你倒说说,你何罪之有?”
  冉元白抬起头:“我假传消息让殿下以为陇右军大败,要殿下为我忧心,是罪一;我知道瑞王与吐蕃密谋却没有知会殿下,擅作主张让呼延廷深入大誉,差点打到了长安,是罪二;已经攻破城门,却还是让你受伤,是罪三。”他视线移到盛琸处理到一半的伤口上,眼里是真真切切的自责与懊悔。
  盛琸安静地听他说完,竟然觉得还有点道理。
  “那要罚你什么呢?”他抬起受伤的手臂伸向对方,冉元白一愣,但还是下意识握住了他的手。
  盛琸稍稍使力,将人从地上拉了起来:“就罚你为我上药,替我包扎吧。”
  冉元白左手手掌被瑞王利刃所伤,也不是很灵活,可给盛琸上药这等小事还是不在话下的。他并不觉得这是什么惩罚。
  “岁淑……”
  盛琸唇角含笑,不让他继续说下去:“现在战事未定,陇右还需要你回去主持大局,罚你什么都不合适吧。况且我知道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既是为了我,我还要罚你,不是恩将仇报、不识好歹吗?”
  冉元白望着他,一向沉冷的眼眸不自觉柔和下来。面对心爱之人,任是再冷硬的人也会由冰化水,无法抑制地涌出柔情蜜意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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