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可,子兰我是一定要救的。”
“便是搭上我自己,我也是一定要救他的。您若是不肯,便将我逐出麦里吉台罢,我不会拖累您和爱赤哥。”
一句话,让巴雅尔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她愣愣地看着孟桓,仿佛是第一天认识这个儿子。好半晌,巴雅尔才盯着孟桓,颇有些不解地开了口问:
“为何?”
“不过就是一个男宠……值得你这样么?”
孟桓忽地一掀衣摆,朝着巴雅尔跪了下去,他抬起头,直视着巴雅尔的眼睛说:“阿可,子兰是我想共度一生的人,不是什么男宠。”
巴雅尔手里头的青花瓷杯应声落下去,“啪”地一下,碎成一地瓷片,四分五裂。
到此刻孟桓才明白,他错了,他一开始就不该娶绰漫。
但悔之晚矣。
巴雅尔没有再多说什么,冷冷地看了孟桓一眼,由婢女牵着她的长袍,一手挑开珠帘,转身便走了,只留下一句:
“那你便在这儿跪着吧,什么时候想清楚了,再起来。”
孟桓一番话,彻底惹恼了巴雅尔,这些话当然也如实传给了忽都虎,伯颜那边还得瞒着。
否则巴雅尔可不敢想象,伯颜知道了这些会怎么样。
孟府闭门谢客,绰漫回了娘家,巴雅尔和忽都虎要求孟桓亲自去伯颜府上把绰漫哄回来,并向伯颜谢罪。
孟桓不肯去,便一直在花厅跪着。
从下午跪到了晚上,从晚上跪到第二天早上,滴水未进,也没有动弹半分。
巴雅尔和忽都虎对宋芷的态度如此,对白满儿的态度自然不可能好,当天就把白满儿赶了出去,孟桓拦也拦不住。幸好白满儿不久就被赵孟頫捡回了府里。
这是宋芷在牢里嘱咐过他的。
与此同时,御史台对孟桓与也速不花私通一案也在进行紧锣密鼓的查探,除了最开始那几封信件之外,御史台又拿出了几分语焉不详、引人误会的密件,对比字迹,皆是孟桓的,还盖有也速不花的私印。
这几封密件一出,伯颜和忽都虎当即先私下审了审孟桓,可孟桓对这些东西一无所知,很明显是栽赃陷害。可物证伪造得太成功,世祖原先也不信孟桓真的会谋反,看了这些物证,也不由有些怀疑了。
若是寻常人,早已经被定了罪了,但碍于伯颜几人的面子,世祖没做得那么绝,只把孟桓关进了天牢,不允许外人探视。
幕后之人来势汹汹,伯颜与忽都虎、安童当然不会坐以待毙,对方能伪造物证到这种程度,绝非宵小之徒,有这样一个敌人在暗处,即便是他们也如芒在背。
孟桓入狱后,宋芷的事他彻底插不上手了,连消息也打听不到。
事实上宋芷这边形势倒比孟桓好。
赵孟頫结识了齐履谦后,又通过齐履谦搭上了郭守敬这条线,郭守敬本是不想插手的。
赵孟頫便拉拢了几位与他一同从临安被征辟而来的宋廷遗臣,大家商讨之后,打算一起拟了折子呈上去,为宋芷求情。
然而折子还没呈上去,先被人拦了,被郭守敬拦下的。
郭守敬认为,这样大张旗鼓地去为宋芷求情,只会让形势恶化。世祖原本没太在意宋芷,若折子呈上去了,那世祖就不得不多心一下:譬如这小子是谁?为什么会引得这么多人为他求情?甚至还会猜忌这一批南宋遗臣恃宠而骄。这样一来,无论对谁都没有好处。
最后,郭守敬拍了板:此事先暂时搁着,让近来也速不花谋反以及孟桓私通一事尘埃落定,大都不再风风雨雨,天寿节之后世祖心情好些,再不着痕迹地去提一句,兴许世祖大笔一挥就把人放了。
天寿节在八月廿三日,仍有一两个月。
宋芷体弱,在阴暗且不见日光的牢里待久了,身子骨扛不住,病势缠绵,时轻时重。
到七月底,暑气退去,秋老虎都歇了劲儿,天气转凉,牢里的日子便更难熬了。
作者有话要说:
注:王恂是1281年,即至元十八年,去世的,之后郭守敬接手了太史院的工作,但直到至元二十三年,即1286年才正式升任太史令,所以说新任太史令。
今天收藏满一百了,所以偷偷来更一章,然后溜了,我发誓明天也会更的!真的,信我!
第127章 鸨羽三
七月底,圣上仍与随行大臣在上都,天寿节自然也是在上都筹备举办,又因了这数月来人心惶惶,大都的八月显得有些冷清。
宋芷孤身一人在大牢里,整日与虫鼠相伴,更是凄冷。赵孟頫和齐履谦偶尔会来看望他,想从宋芷口里问出他护着的人的名字,宋芷却始终不说。
他一日一日的消瘦下去。
赵孟頫初来大都,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辈,倾尽家财,也不过能稍微让宋芷好过一点,不至于病死狱中。
也速不花叛乱之后,圣上迅速派出了诸王八八、拜答罕,驸马昌吉等人讨伐,如今几个月过去,讨伐已到尾声,也速不花与乱党昔烈门且站且逃,看上去坚持不了多久了。
孟桓与也速不花私通一案,亦步入尾声。
御史台没有拿出新的证据,又或者新的证据在拿出来之前就被扼杀了。
伯颜虽对孟桓有些失望,到底还把他当女婿看待,他与安童两个不可能放任任何人给孟桓泼脏水,和忽都虎一起,三个人联手查起来之后,幕后之人便干脆利落收了手,不敢再继续动作了。
忽都虎砍了几名细作,原来当初从宋芷那儿盗走诗稿的,是一名叫做桃儿的婢女,曾经被孟桓派去宋芷房里侍候过,不知怎么窥到了主子的秘密。
桃儿虽是个丫头,嘴倒是紧得很,至死都没有说出自己背后的人。
桃儿的审讯孟桓没有参与,但结婚他是知道的,他没想到,让宋芷被揭发的人竟是他派到宋芷身边去的。
那时宋芷总是想着逃走,想着离开,孟桓恼极了,才把莲儿调走,换了桃儿伺候了宋芷一段时间。
御史台那边既没有新的证据,已有的证据又不足以说明孟桓确实与也速不花私通,老皇帝看在伯颜几个的面子上,只好把孟桓放了出来,降了职,罚了半年的俸,以示警戒。
孟桓在牢里时,忽都虎等人虽没特意嘱咐过要关照孟桓,但也没人敢亏待他,自然是好吃好喝供着,可出来后的日子却不那么好过了。
孟桓出狱后,第一件事是去探望宋芷,被总管府的人拦在了外面,说是忽都虎将军的意思,不许任何人探望宋芷,尤其是孟桓。
孟桓没来得及动手,就被忽都虎身边最得力的亲兵,一左一右,给绑了回去。
巴雅尔并非什么慈母,到底比忽都虎温和许多,孟桓被绑回孟府后,直接被带到了忽都虎面前,膝盖弯被重重一踢,跪到了地上。
忽都虎神色冷峻严厉,坐在主位上,看着孟桓问:“这一个月,可把你关得想清楚了?”
孟桓被五花大绑着,挣也挣不脱,肩头被死死按着,起不了身,闻言抬了头,直视着忽都虎的眼睛,道:“爱赤哥,儿子一直很清醒。”
“清醒?”忽都虎冷笑,“这么说,你还是想着要把那人救出来,还不打算把绰漫带回来?”
“你可知道,全京城都等着看我们的笑话!”
“知道,”孟桓说,“但那与我何干?我从不是为谁的眼光而活。”
“不为谁的眼光?”忽都虎猛然站起了身,狠狠一巴掌落在孟桓的脸上,抽出了一个鲜红的巴掌印,“所以你就可以肆无忌惮,毫不知廉耻,把正妻丢到一边不管不顾,去独宠一个男人,一个乱党?”
孟桓的头被打得一偏,连发髻也乱了,额角的碎发挡住了眼睛,他闭上眼眸,喉结微动,一丝鲜红的血从嘴角流出来,煞是狼狈。
“他不是乱党。”孟桓说。
“不是乱党?”忽都虎气得脸涨得通红,胸膛剧烈起伏,一抬脚,把孟桓踹到地上,指着孟桓的鼻子骂道,“你以为你能骗得了我?他是不是乱党,不是你说了算的!”
“就算他不是乱党,你如此专宠一个男人,便是对的了吗?你知不知道外面那些人都怎么说你?知不知道我麦里吉台的脸都被你丢尽了?你又知不知道,伯颜将军对你很失望!”
“我也对你很失望!”
前两年忽都虎回京时,曾因宋芷的事与孟桓有过争吵,并且交手了,孟桓输了,忽都虎让了步,他没想到,几年过去,孟桓对宋芷还胜于从前了。
“将军,”见父子俩吵得厉害,巴雅尔的声音适时响起,轻轻拍了拍忽都虎的肩,柔声劝道,“消消气,儿子大了,总会有些自己的小心思,但他是我们一手带大的,什么脾性,你还不知道么?”
“哈济尔不会不听话的,”巴雅尔说到这里,给孟桓使了个眼色,“哈济尔,还不快向你爱赤哥认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