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必躬亲虽好,到底太操劳了些,大人为政之兢兢业业,让绰漫佩服。”
这就是明里暗里嘲讽他来此是为私仇,而非公事了。
胡大人这一点上没什么可辩解的,直接拿出了达鲁花赤的手令,道:“达鲁花赤大人有令,乱党宋子兰,包藏祸心,撰写伪经,按律当立即捉拿,羁押回府候审。”
绰漫伸出手,从胡大人手上将手令夺过来看了一眼,那手令盖了大都路总管府的印,假是假不了的。
“既然有大人手令在,人,你们可以带走。”绰漫说,“但若让我知道你们屈打成招,伪造口供,我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听到绰漫突然松口,胡大人也松了一口气,摸着额头的薄汗笑道:“这是自然,屈打成招是不会的。”
“慢着,”胡大人刚想命人上前羁押宋芷,孟桓却抬手拦住他,“我可没同意你们带人走。”
“哈济尔将军,达鲁花赤大人的手令在此,证据也在此,您却执意阻挠,却叫本官看不懂了。”
“算了,少爷,”宋芷拉了拉孟桓的袖子,说,“我自己做的事,自己承担,宋芷知道你信任我,可证据确凿,你不要为了我……”
“住嘴!”孟桓疾言厉色,一把捂住宋芷的嘴,低声道,“你胡说八道什么?什么证据确凿,那都是伪造的,你认什么罪?”
“少爷……”
“哈济尔,”绰漫冷眼看过来,道,“既然你相信宋子兰无罪,那让他们把他带走又何妨,若这些不是宋子兰写的,总管府的人自会还他清白。”
孟桓咬着牙,没有回答。
孟桓一沉默,显然就意味着他刚才说的什么相信,都是骗人的了。
胡大人好整以暇地垂手旁观,并不着急。他们这次来势汹汹,他笃定孟桓措手不及,毫无防备。今天宋子兰是定要带走的,孟桓也蹦达不了多久了。
孟桓沉默得越久,这事就越值得怀疑,绰漫心里着急,只好偏头在孟桓耳边耳语道:“你现在越是包庇,越让他们怀疑。不如让他们先把人带回去,再徐徐图之。牢里我会去打点一二,不会让宋子兰在里头吃苦头的。”
“你拖得越久,只会让局面更加不利。”
绰漫恨铁不成钢。以孟桓的脑子,哪会看不出这些简单的道理,但事涉宋芷,孟桓就失去理智,乱了手脚。
“怎么样?”胡大人见孟桓神色似有动摇,慢悠悠地开口,“将军想好了没有,若是没有,本官不着急,将军可以慢慢想。”
孟桓的嘴角抽了抽。
“少爷,”宋芷及时开口,笑了笑,“我没事,你让我跟他们走吧。”
孟桓忽地抓住宋芷的手,攥在手心,紧紧的,攥得宋芷生疼。
孟桓琥珀色的眸子死死地盯着宋芷,当初他一再劝告宋芷,让宋芷不要写这些东西,宋芷不听,非要写。
如今东窗事发,孟桓不怪他,只恨自己为何没能保护好他,还让他被自己连累。
宋芷依旧笑着,仿佛轻松得是去赴宴,他倾身,抱了抱孟桓,低声说:“对不起。”
连累你了。
“是我连累了你,”孟桓用气声说,“他们是冲我来的。”
“……别怕,子兰,我会救你出来的,不会让他们得逞。”
“我一定会救你出来的。”
抱着孟桓这句承诺,宋芷跟着胡大人走了。
但其实宋芷并不在意他是否能活着出来。
在方才胡大人拿出那几叠纸的时候,宋芷心底竟有莫名地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他要死了吗?
像他的爹爹一样,他文丞相一样,为大宋而死吗?
只是,或许他连累了孟桓。他毕竟是孟府里的人,与孟桓关系非比寻常,他出了这样的事,孟桓是决计不可能逃脱干系的。宋芷知道,幕后操纵这一切的人的目标是孟桓,他只是被殃及的、一条并不无辜的池鱼。但他却也给了那幕后者这样的机会。
照这一点说,他对不起孟桓。
所以才会极力想撇清孟桓与此事的干系。
宋芷被带走了。
孟桓的脸色黑得可怕,绰漫认识他多年,还从未见过孟桓这样的神情,这让她心底有些犯怵,不知道刚才劝孟桓同意把人带走是否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绰漫定了定心神,自然地抬起手,打算握住孟桓的手,却被孟桓躲开了。
绰漫的脸色也沉了沉,这么多下人看着呢,孟桓就这样折辱她?
绰漫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与孟桓起争执,忍着火气,收回手,道:“我们回房说。”
孟桓的卧房在婚礼前翻新过,作为婚房,自然不能像以往一样,里头的陈设也按绰漫的喜好做了变更。
绰漫给孟桓倒了杯茶,端到他面前。
“你现在应该做的,不是生我的气,而是好好想想,是谁动的手,以及怎样把宋子兰救出来。”
孟桓抱着胳膊,冷淡道:“不必你说,我也知道。”
从最开始的惊慌失措,到现在,孟桓已经冷静下来,重新恢复了理智。他不能自乱阵脚,否则谁能救宋芷?
“你觉得,幕后之人是谁?”绰漫没有委婉,开门见山地问。
对宋芷出手,意在孟桓,而孟桓是她的夫君,与对她出手无异,因此绰漫也必须小心对待此事。
作者有话要说:
太忙了,双更变为日更。尽量日更不断。
第121章 君子偕老三
孟桓这些年在朝堂上,得罪过不少人。但真能从他手里找出破绽来打击他的人,却不见得有几个。
孟桓眼神沉冷幽邃,像是冻结的古井。
“先把内鬼查出来,是谁把这件事透露了出去,谁将那些东西送了出去。”
“我孟府容不下内鬼!”
这事绰漫做得熟练,她原本就是高门闺女,对这内宅之事最清楚,因此她转了转细白指尖的瓷杯,道:“此事交给我。”
无论孟桓救的是谁,根源都在孟桓身上,绰漫便不可能逃得了,毕竟她与孟桓现在是一体的,聪慧如她,不会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吃什么飞醋。
孟桓没跟绰漫客气,凝着眉,静静地在脑海里推测可能的幕后主使。
“哈济尔,”绰漫顿了顿,出声打断他,说,“你早知道宋子兰是宋的余孽,是不是?”
孟桓扫了她一眼:“注意你的措辞。”
绰漫冷笑:“怎么,他敢做,还怕人说么?”
“要我说,他是活该,至于你……”绰漫想到这就火大,“你失心疯了不成?”
“既然你早知道,你还跟他走这么近,引火烧身,你就不怕被他牵连么?”
“东西虽是他写的,可他在你府里,名义上你的老师,你以为你能逃得了干系?”
孟桓:“这是我的事。”
绰漫声音拔高了八度:“现如今也是我的事了!”
“你可真是糊涂啊哈济尔……平白地给人送漏洞,嫌命长么?”
依绰漫的意思,现在最好就是把宋子兰干脆利落地撇掉,把这一切都当做不知情,才能尽量减少对孟桓的影响,陛下看在伯颜和安童的面子上,不会太为难孟桓。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知道撇掉宋子兰是不可能的,孟桓绝不会同意,绰漫只好考虑其他对策。
“怎么办?”孟桓抬手揉了揉眉心,神情略有些疲倦,“当然是还子兰一个清白,《正气歌》又不是他写的,不过是誊抄罢了,那些诗……”
难点就在那些诗上,孟桓一届武官,在这一点上肯定不如文人。
“他们就是在泼脏水,想要在朝堂上打压我,才污蔑我府里的人,”孟桓说得像真的似的,“这一点上,在陛下面前必须要站稳了。”
“你可以在你爱赤哥和阿不合那儿也说说。”
本是为救宋芷,绰漫心底到底有些不情愿,但她知道利害,闷闷地应了。
先太子去后,长子甘麻剌看起来似有取代自己父亲的趋势,但让人不解的是,朝中偶有大臣提及立太子的事,陛下却又避而不谈。
这暧昧的态度让有些人咂摸着,心想甘麻剌未必能入主东宫,这不还有其他皇子皇孙么?先太子的次子塔刺麻八剌时年廿三岁,自今年开春,便十分努力地在陛下面前刷存在感,隔三差五要去宫里请安,在朝堂上也突然积极上进了起来,时不时慷慨陈词,陛下多次采纳了他的意见。
争储的意图昭然若揭。
三子铁穆耳十八岁,与两个哥哥相比,在战功和政绩上都差了一大截,他看起来不是平庸之辈,到底年轻。
关键是,这三人都是太子亲儿子,孟桓目前中立,还没有明确表现出支持谁,那这三人便没有道理打压他。
除了先太子的三个儿子,对东宫之位最眼热的,要属四皇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