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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人 (眠琴柳岸)



  然而太子妃不为所动,这个长子常年在漠北,她对他没什么太多感情,大部分情感都寄托在三子铁穆耳身上,对铁穆耳充满了希望,悉心教导爱护。

  甘麻剌对母妃的偏心不满,又不敢明说,对于陛下发中意,他十分自满,并且洋洋得意,趾高气扬,就差在京城横着走了。

  孟桓见到他这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当机立断,放弃了这个愚蠢的继承人,决定暂时从这个漩涡之中抽身出来,能不参与就不参与。

  可耐不住朝中其他大员强行给他战队。

  转眼到了二月,婚期已经很近了。

  平疆已经快两岁了,能走得稳路,甚至晃晃悠悠地跑起来,也能咯咯笑着,含混不清地叫爱赤哥。

  至于宋芷,平疆便叫他叔父,只是叫得不清楚,听起来像“叔乎”,孟桓每听一遍,都乐不可支。

  孟桓不放宋芷走,宋芷整日郁郁寡欢,在二月中旬便一病不起,一日日缠绵病榻,好容易养回来的一点肉,又瘦了下去。

  孟桓看着心疼,可他忙于婚礼的事,却没法整日守在宋芷身边,只能增派人手,好好照料宋芷,但这一切在宋芷看来,不过是想更好地看住他,不让他有机会逃走罢了。

  两人口不对心,苦苦地互相煎熬着。

  但二月也发生了一件算得上好事的事,荆湖占城行省征讨安南,并成功攻下了安南,世祖随后封陈益稷为安南国王,陈秀爰为辅义公。

  婚礼紧锣密鼓、乱中有序地安排着,准备着,孟府一天天热闹起来,早早地布置起来,喜庆的红色盖过其他任何颜色,成为孟府里最夺目、最耀眼的色彩。

  宋芷躺在病床上,偶尔出来看看,更觉得自己留在这里不合适。

  既然他逃不走,便让孟桓赶他走。宋芷想。





第118章 绸缪六
  二月仲春,院子里的海棠花开得正好,宋芷倚着门看。

  他更加消瘦了,往日合身的衣物也显得有些宽松了。

  婢女从房里走出来,给他披了件袍子。

  “先生,当心受寒。”

  仲春午时的风轻柔和煦,其实并不凉,但宋芷体弱,吹着真觉得有些冷,于是拢了拢袍子,笑道:“多谢。”

  侍候在宋芷身边的是锦明,她看着宋芷寡淡的笑,便更觉得同情宋芷,明明心如刀割了,还得强作笑颜,因此轻声道:“先生不想笑就不笑,在奴婢面前不用这样。”

  宋芷瞥了她一眼,说:“府里这样热闹,你却在我这里冷冷清清的,就不觉得委屈么?”

  “你要是愿意,我可以让少爷把你调出去,以后伺候少夫人,不然,伺候小少爷也行。”

  说实话,谁不希望有个好一点的前程呢?锦明虽是下人,但伺候绰漫和平疆,跟伺候宋芷,那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这……”锦明有些犹豫,迎着宋芷的目光,她摇了摇头,“不劳烦先生,锦明在这儿挺好的。”

  宋芷本意是怕日后锦明受到他的牵连,被孟桓处罚,但既然她这样说,宋芷也没再强求。

  二月底,孟桓的阿可巴雅尔回到大都,爱赤哥忽都虎却因为战事无法回京。

  巴雅尔回来时,宋芷病得正厉害,几乎不出门,巴雅尔从忽都虎那儿得知了宋芷的存在,也没放在心上,全心全意地操持着儿子的婚事。

  从议婚到迎亲,历时小半年。三月初三是丁卯日,蒙古人所谓的十全吉日,宜婚嫁。按蒙古人习俗,女子出嫁前要沐浴。

  这日黄昏时,孟桓盛装乘马至伯颜府上,将绰漫迎到孟府。筵席从孟府摆出去,摆了半条街,宾客迎来送往,锣鼓喧天,人声鼎沸。

  宋芷手里头拿着齐履谦给他的信,信上写的是二月份,世祖下令收缴汉人铁尺、手挝及杖等。

  素来极力主张重用汉人和儒臣的太子真金薨逝后,元廷对汉人的打压又强了一些。

  虽然身在大都,但宋芷久居深宅内院,对外界的事并不了解,直到今日才知晓这个消息。

  孟桓这些日子忙的很,前些天又按蒙古人的习俗去伯颜府上住了一阵儿,对宋芷的看管难免有疏忽,也正因此,宋芷才能有机会与外界联系。

  他面无表情地把信件撕成碎屑,让锦明点了火,将碎屑烧成灰,以确定不会被孟桓发现。

  “少夫人已经到府上了?”宋芷听得外头的声音似乎更大了些,随口问。

  锦明小心翼翼地答:“是,才到不久。”

  宋芷微不可闻地“嗯”了一声,从书柜里拿出一幅画,那画上系着红丝带,纸是上好的熟宣。

  “这是我送少爷的贺礼,你拿去给他。”

  锦明有些诧异,愣愣地接过画卷。

  “替我转告少爷,宋芷身无长物,只能送一幅画,希望少爷不要嫌弃。”

  “去吧。”

  那画是一幅白头偕老图,画着两只白头翁,停在桂花上,寓意祝新人白头偕老,早生贵子。

  锦明没敢胡乱打开看,拿着画便出去了,孟桓这时候哪有空看画,因此它便同其他贺礼堆在了一起。

  锦明离开后,宋芷提笔给齐履谦回信。

  “伯恒兄,见字如晤……”

  写完后,宋芷轻轻吹干墨迹,他知道今日没人有空理他,便偷偷摸出门,雇了个人将信替他送到齐履谦家中,而后再偷偷回来。

  孟府的喧闹一直持续到半夜,后半夜才渐渐安静下来,宾客散尽,新人入洞房。

  不知是因为太吵了,还是因为心绪不宁,宋芷一整夜都没睡着,他睁着眼睛,望着黑黢黢的夜色,似在想什么,可脑子里又什么都没有。

  孟桓现在在做什么?

  ……当然是和绰漫共度良宵。

  不用思考就能得出答案,可答案那么令人难以承受,让宋芷不敢细想。

  季春的夜晚仍有些冷,风吹动纱窗,丝丝的凉意一点点透进来,宋芷清瘦的脸颊上毫无睡意,乌黑的眸子一片冷寂,弦月清冷的光从纱窗透进来,勾勒出他削尖的下巴线条。宋芷的唇角抿着,唇色因为久病而泛白。

  冷。

  宋芷拢紧被子,将半张脸都用被子盖住,却还是冷,冷得他浑身都在发抖。

  久不见阳光的阴暗房间里,似乎没有活物,宋芷的呼吸原本轻得听不到,却突然猛烈地咳嗽起来,他咳得急,似乎要将肺也咳出来。

  肺是没有咳出来,却咳出了一团暗红的血。

  宋芷颤抖着手,拿帕子细细擦了,想着明儿个得让锦明将被褥换洗一遍,免得被孟桓发现。

  月色逐渐西斜,天色渐渐亮了起来,东边天上出现了一抹鱼肚白,宋芷熬了一整夜,眼底一片青黑,看起来煞是疲惫。

  因此清晨锦明来时,吓了一跳,又看到被子上的血迹,差点叫出来。

  “嘘。”宋芷对她竖起食指,“莫要声张。”

  “可是,先生……”

  “少爷新婚,”宋芷打断她,“见血不吉利,你别说出去,偷偷拿去洗了。”

  宋芷说得有道理,大喜的日子若是见了血,别说孟桓和绰漫会怎么样,巴雅尔那儿就无法交待。

  “是……先生,但您这身子,可不能拖着,得请大夫来看看才行。”

  宋芷笑了笑,嘴唇有些干,“等府里忙过这几天再说吧,我不急。”

  新婚后头一天,新妇要拜见公婆和舅姑,孟桓是个独苗,舅姑是没有,公婆也只有婆婆一个在,因此省了很多功夫。

  绰漫早早地起了,身穿长袍,戴着罟罟冠,礼数周到,与孟桓一起拜见了巴雅尔。

  第二日,新妇进祠堂。

  第三日,婿见新妇之父母,即孟桓要去将军府拜见伯颜和博罗哈斯,随后拜见安童等绰漫的其他党亲。

  新婚后好几日,孟桓都腾不出空来见宋芷,直到他无意间在一堆贺礼中看见了那幅画。

  孟桓随宋芷学画,学得乏善可陈,却对宋芷的画了解得很,虽则画上连落款也没有,孟桓也一眼就看出,是宋芷画的。

  白头偕老,早生贵子。

  孟桓唇角微弯,不知是在嘲讽自己,还是在嘲讽谁。

  “哈济尔,”绰漫整理着贺礼清单,见孟桓对着一幅画发呆,便凑过来看,她不懂得画,见没有落款,疑惑道,“这是谁家送来的,怎么落款也没有?”

  孟桓淡淡地把画收起来,说:“与你无关。”

  绰漫的脸色僵了僵,将手上拿着的贺礼清单“啪”地拍在案上,冷笑道:“与我无关?这是送给你我的新婚贺礼,怎能说与我无关?”

  “哈济尔,我现在是你麦里吉台氏明媒正娶的少夫人,那夜的事我不想再提,但你现在的模样,却让我失望得很!你哪里有一点我丈夫的模样?”

  绰漫说的是新婚之夜,那天晚上两人没有圆房,孟桓没有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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