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是个小姑娘,什么都没做错,我……少爷若杀了他,我会一辈子难安的。”
“一辈子难安?”孟桓突然笑了,有些讥讽,却不知是在讥讽谁,“她因你而死,你会愧疚,那你这样对我,你不会愧疚么?子兰?”
宋芷连瞳孔都在颤抖,望着孟桓,孟桓已经松开了手,他却像被谁掐住了嗓子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孟桓冷冷凝视着他,倒要看他能说出什么来。
“我……”好半晌,宋芷终于开口了,声音像从喉咙里挤出来的,没有少年音的稚嫩感,低哑难听,“我与莲儿清清白白……从没做过对不起少爷的事,少爷说的话,宋芷听不懂。”
这是完全把过往的事情都忽略,把两人之间的情谊都当不存在,真把自己当做一个男宠了。
孟桓怒不可遏,一把将宋芷提起来,他胳膊上的伤早已好了,提起宋芷毫不费力。而后把人摔到床上。
“既然你这么想当男宠,我就成全你。”
完全没顾忌宋芷手上的伤,孟桓把他来来回回折腾了好几遍,折腾得宋芷嗓子都哑了,才放过他,临走前抛下一句:
“知道么,子兰,绰漫想嫁给我,却分毫没把你放在眼里,知道为何么?”
宋芷闭着眼,有心想转身面对着墙,不想看孟桓,孟桓却不放过他,把他拉过来,低声在宋芷耳畔说:“因为她觉得,你是个男人,根本不会威胁她的地位。”
“而前一阵儿的含珠,她还纡尊降贵地去看了一眼,因为含珠会生孩子。她肚子里那个,若是个儿子,就是我的长子,虽然生母身份卑贱了一点,到底是长子。”
宋芷嗓子疼,浑身疼,孟桓还絮絮叨叨,让他头也疼,最后无奈可奈何,说了两句话:“恭喜少爷,有了第一个孩子。”
“也替我向含珠小姐道个喜,马上就要飞上枝头了。”
孟桓的眼神几乎说得上是可怕了,但宋芷闭着眼,没看见,也不在意。
孟桓又说:“你若是喜欢,我也可以把莲儿赏给你。”
这是赤/裸/裸的羞辱了。
宋芷猛然睁开眼,盯着孟桓:“少爷,你若是不喜欢莲儿在我这儿,便把她调走。”
“若是看不惯我,随你处置。”
“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处处留情么?”
“啪!”
一巴掌,倏然落到了宋芷的脸上。
火辣辣的疼。
孟桓收回手,冷声道:“你就是找打。”
作者有话要说:
注:对刘因感兴趣的,可以自行百度,《静修集》和《白沟》都是他写的。
第98章 芄兰十二
宋芷脸上的皮肤很柔嫩,被孟桓这一巴掌打下来,顿时出现了一个鲜红的巴掌印。
孟桓时常会动手打宋芷,却很少打脸。
宋芷的头被打得一偏。
一瞬间,愤怒?屈辱?委屈?亦或是旁的什么情绪,一点点啃噬着宋芷的心,他的眼眶逐渐红了,慢慢地转过头来,看向孟桓。
孟桓似乎气昏了头,胸膛剧烈地起伏。
宋芷突然伸手将孟桓的手拉过来,狠狠咬住他的胳膊,像一头发怒的小兽。
宋芷咬得用力,嘴里立即有了酸酸的血液的味道,锋利的牙齿刺破皮肤,咬进血肉里去。
是疼的。
从胳膊上传来的疼痛锥心刺骨,分明于他而言,只是个无关痛痒的小伤,可孟桓却忍不住握紧了拳。
但孟桓没躲,连脸皮也没抖一下,垂眸看着宋芷,任他咬。
宋芷边咬,眼泪一边往下掉,泪珠落到孟桓的胳膊上,凉凉的,湿湿的,像是落到了孟桓的心底。
他冷冷看着宋芷,低语:“咬,你用力咬。”
宋芷却突然失了力气,嘴上松了力道,放开孟桓的胳膊,他把脸埋进被子里,闭上眼,一声声地抽泣,语不成句地说:“你凭什么、凭什么……打我……”
“明明是你……是你……”
宋芷哭得伤心难过之极,委屈之极,可“是你”之后的话却再也说不出口。
宋芷突然发现,自己没了吃醋的资格。
在这一刻,他是痛恨自己的,倘若他能活得糊涂一些,便不必受这些苦楚。
未说完的话随着宋芷的哽咽,渐渐不可闻了。但孟桓知道,宋芷是怪他有了别的女人。
孟桓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他其实只在最开始那一个晚上,喝醉了,碰了含珠,后面都没再碰过,过去她屋里,从来只是合衣睡在外间,是为了气宋芷。
但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
宋芷都不肯明明白白地吃醋,他凭什么要解释?
不是硬说自己是男宠么?那主子宠幸个女人还不行了?
看见宋芷缩在被子里,瘦弱的,蜷缩成一团,孟桓强行移开目光,将袖子捋下来,声线依旧冷得像冰碴儿:“这是你自找的,宋子兰。”
孟桓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宋芷手握成拳,狠狠拍了床榻一下,无力。
孟桓在逼他。
宋芷缩在被子里,被孟桓踩到手指骨折的手在疼,被孟桓的粗暴撕裂的伤处在疼,可这些疼痛,都只让宋芷更加清醒。
宋先生吃软不吃硬,孟将军越硬着来,他就越拧。
入冬后,秀娘的伤已经渐渐好了,伤口愈合后,再右胸上留下一个狰狞的疤痕,看着便叫人心惊。
小半年过去,她现在下地无碍,只是身子仍有些虚。为了尽快恢复,秀娘每日都会四处走动,累了便歇会儿,歇着时,便回想六年前的事,八年前的事,十年前的事。
往事一幕幕在心头,让秀娘缅怀不已的同时,也让这个并不年轻的女人,愈发倔强。
秀娘开始琢磨一件大事。
她平生只会两件事,一是服饰少爷,二是杀人。
她杀人是半路出家,从铜陵出逃后,才开始学会的。
作为一个婢女,这或许很了不得,但在那样战火纷飞的岁月中,凡有力气的人,手底下恐怕都沾过人命。
因此,之后的日子,秀娘再与宋芷见面时,便逐渐地软化态度,不再像初时那样,对孟桓横眉冷对了。偶尔见了宋芷,还要劝他莫与孟桓拧着来,否则会吃苦头。
宋芷诧异得很,没想到秀娘会说出这样的话。但他听了,也只是一笑,亦真亦假地说:“我怎么敢跟少爷拧着来?”
末了又问秀娘,若是她想离开孟府,他便去孟桓那儿说说,让她离开。秀娘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宋芷只道是秀娘怕他为难,故而拒绝,把这事儿暗自放在了心底。
进入腊月,雪一树一树地压满了枝头,将海棠的枝都压弯了,梅花的香气却愈发清幽,从院墙角下,丝丝缕缕地飘到宋芷的窗前。
宋时苏子瞻有诗云:“玉骨那愁瘴雾,冰姿自有仙风。”写的便是梅,梅花有傲骨,凌寒独自开,一身冰清玉洁。
孟桓见他喜欢,命人折了几枝,插在花瓶里,放在他窗前,说是如此便不用出门受冻,在屋里就能赏玩了。
宋芷见了,也只是一笑,探手从青花冰梅纹美人肩瓶中取出一枝,纤细的一截皓腕从广袖间露出来,将梅花执在指尖,低头嗅了嗅,幽雅的暗香萦绕在鼻尖,宋芷弯了弯唇,抬头看向孟桓,笑意浅淡得像要消失在风里:“谢谢少爷。”
宋芷低头时,柔顺的发丝从耳后垂下来,他眼睑微垂,浓密的眼睫遮住他幽深的眸子,挺直精致的鼻尖下,唇微抿着,轻轻一弯,好看得让孟桓忍不住屏息。
但是,这半年来,宋芷又瘦了。面色因很少见日光的缘故,有些苍白。眉宇间那骨子少年的意气和俊雅也都不见了,笼上一层看不穿、望不透的沉郁。
往前宋芷的性子虽说不上活泼,到底少年心性,也是喜好热闹的,两人在一起时,他总是笑,笑得眼底都有星星,乐意同孟桓说些自己在书上看到的趣谈。
现在,这些都没了。
孟桓有些心疼地想,才不过半年,他的变化竟这般大么?
孟桓倾身,将宋芷揽在怀里,下巴搁在宋芷的肩上,轻轻嗅着宋芷发间的香气。
“子兰……”孟桓低喃着。
他该说些什么呢?
说别闹了,别拧了,咱俩好好过日子,好不好?
半年来,宋芷累,他何尝不累呢?
但那该死的自尊心作祟,孟桓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
宋芷却不知怎么,误会了他的意思,一偏头,吻上他的颈侧,手攀上孟桓的肩,吐气似地说:“少爷……是想要么?”
孟桓忽而觉得心痛,将宋芷的手从肩上拉下来:“难道我来找你,便只为了那档子事么?”
宋芷垂下眼,笑了笑,意味不言自明,然而这却刺痛了孟桓,紧紧地把宋芷搂着,力道之大,几乎要将宋芷勒到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