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不碰你,我只是想你陪陪我。”
“什么都不做,只是坐会儿也好。”
宋芷柔顺地说:“是,少爷。”
孟桓今天看起来心情不错,宋芷便刻意乖巧了些,依偎在孟桓怀里。
“少爷,我有件事想求你。”
孟桓挑眉,直觉不是什么好事。
宋芷便扭头吻他的唇,轻声说:“秀娘住不惯这里,能不能……让她回兴顺胡同去?”
孟桓听后,只是说:“就她现在的身子骨,你放心让她一个人回去?这大冷的天儿,若是在家里出了什么毛病,都没人照管,你放心?”
宋芷还想说什么,孟桓止住他的话头,温声地哄:“你不是喜欢看书么,你看书,讲给我听,好不好?”
宋芷顿了顿:“少爷喜欢什么书?”
“什么都行,只要你讲就行。”孟桓说。
宋芷扭头一扫,起身从书架上拿下一本书,回来时孟桓却坐了他的椅子。
“过来。”孟桓冲他说。
宋芷走过去,还没停住脚,就被孟桓捞在了怀里,按在他腿上坐着,宋芷挣了一下,挣不过,只好由他。
孟桓的手从宋芷腋下穿过,把他圈在怀里,说话时,声音便在宋芷耳边。
“这是什么?”
孟桓下巴垫在宋芷肩上,就着这样的姿势,去翻书的封面,发现是一本未命名的文集。
宋芷笑了笑:“我讲给你听,就知道了。”
“我昨儿个读到《武强尉孙君墓铭》,今天便给少爷讲下一篇吧。”
“下一篇是易州太守郭君的墓铭。”
“金贞佑主南渡,而元军北还。是时,河朔为墟,荡然无统,强焉弱陵,众焉寡暴,孰得而控制之?”
“故其遗民自相吞噬殆尽,间有豪杰之资者,则天必诱其衷,使聚其郷邻,保其险阻,示以纪律,使不相犯……”
宋芷一开口,孟桓就变了脸色,阴郁地盯着宋芷的侧脸。
宋芷恍然不觉似的,开始为孟桓讲解。
“这一段,是说元军暴虐,所过之处……”
“闭嘴。”孟桓冷声打断他。
宋芷这倒是听话地闭上了嘴,不继续讲了,嘴上还不肯服输:“少爷不是说,随便什么都可以么?”
孟桓兴致索然地把宋芷放下来,方才那难得的几分静谧荡然无存。
“你就是故意气我。”孟桓将书从宋芷手里头抽出来,“就因为我不让秀娘走?”
“上次我说过什么?不许你再写这些,你听不懂么?”
宋芷笑了笑:“宋芷现在是不写了,因为入了冬,天气冷,我的手拿笔久了就疼,根本写不了字。”
上次孟桓将宋芷的指骨踩折了,又没有及时救治,落下了病根儿,受不得寒。
孟桓呼吸微窒,别开眼:“既然如此,那你还要继续招惹我?”
宋芷仍是笑,只是笑意有些悲戚:“少爷还有什么不许我干的,能一次性说完么?宋芷拿纸笔记着,挂在床头,日日背诵,谨记在心,如此才能不惹少爷生气了。”
“你!……”孟桓气结,心想,坐着陪屁的陪!看到他就来气!就会气他!
“哼!”孟桓拂袖,“你自己好自为之吧,既然这么不想我来,我便不来了。”
从宋芷这儿出去,孟桓越想越觉得气闷,亏他刚才还想着跟宋芷和解,这人转眼就拿刀子戳他。
“少爷!”迎面走上来一名婢女,打量着孟桓的神色,该是在宋芷那儿吃了瘪,“含珠小姐请您过去呢,说是做了梅花糕,请您尝尝。”
婢女心里有些不解,明明每次少爷去宋芷那儿,都会气得个好歹,然后怒气冲冲地出来,为何还执着地,偶尔便去呢?
也不知屋里的那个先生,到底是怎么想的。
她心里暗叹一口气,觉着还是跟着含珠比较保险,起码有个孩子。
本以为孟桓会欣然往之,谁知他听后,却冷冷扫了她一眼:“这才多久,你们一个个都向着含珠了,是把她当女主人了么?”
“你去告诉她,让她省点儿心思讨好我,安心养胎把孩子生下来,才是正理儿。”
作者有话要说:
注:《易州太守郭君的墓铭》选自《静修先生文集》,也就是刘因的书。
第99章 葛屦一
到了腊月,转眼便是年关。除夕夜阖家团圆,除旧迎新。
宋芷被允许和秀娘一起用饭。
含珠则抓紧机会,跑到孟桓面前刷存在感,将自己给孩子做的小衣裳鞋袜之类,拿给孟桓看。
孟桓对含珠的感觉十分复杂,他当时是不喜欢这个女人的,甚至隐隐对她存了几分厌弃,趁着自己醉酒勾引自己。
但毕竟是自己酒后犯了错,孟桓倒不至于把责任推到一个女人身上。
关键是,含珠因此有了孩子。
孟桓本人是喜欢孩子的,原本因为宋芷,孟桓只能把想要子嗣的心搁下。
男人本不必守什么贞洁,这世上大多数好男风者,也都各有家室。但孟桓不希望宋芷有别人,以身作则,他也不想让别人掺和到他们俩之间。
但突然有了这个孩子,孟桓确实是珍惜的,那些各式各样的补品,都是给了孩子的。而非含珠。
已经第四个月,含珠显怀了,小腹一天天隆起来,孟桓偶尔看着,也觉得期待。
含珠看准了这一点,便牵绊着孟桓,让他在自己这儿多留了一会儿。等孟桓想起要去看看宋芷时,宋芷已经神色倦怠地回了屋,睡着了。
没有守岁。
亦没有什么团圆。
在本该喜庆的日子里,宋芷只感到了彻骨的寒,从四面八方扑过来,将他吞没。他困在这小小的一方天地里,挣不脱,逃不开。
孟桓小心地拉开被子钻进去,手环住宋芷的腰。
宋芷觉浅,原是熟悉的怀抱,可女人脂粉的香气却萦绕在身周,让他有些厌恶。
宋芷半梦半醒地推了推,没推开,反而被更用力地抱住。
他在黑暗中睁开眼,对上孟桓的视线,里面有温柔又歉疚的神情。
宋芷确实是困了,都没力气跟他闹,靠在孟桓怀里,重新闭上眼,就睡着了。睡梦里是黑甜甜的,没有任何其他的女人。
翌日清晨,是正月初一,元正节,文武百官齐聚于崇天门下,各国蕃客皆来此朝贺。孟桓作为四品大员,自然也要去朝贺,清早宋芷还在睡梦中,他便起了身。
等宋芷醒来时,身边已经没了人,刚想叫莲儿,莲儿已经走了进来,手里拿了一套新衣给他,喜气洋洋地说:
“这是少爷特意吩咐,早早儿地就开始给先生准备的,说要先生穿上新衣,过新的一年。”
料子是上好的云锦,暗纹精致漂亮,宋芷接过来,一寸寸地摩挲。
新的一年?
……怕也不会与去年有什么变化,只会更糟吧。
“少爷对先生的好,这可是独一份儿呢。”
“独一份儿?”宋芷反问,“那个叫含珠的,不是挺得少爷喜欢么,会没有?”
莲儿掩唇笑:“有是有,但都是给孩子的,她本人附带有几分赏赐,哪儿能跟先生你比?”
莲儿聪明狡黠,眼珠一转,说:“先生是吃醋了?”
宋芷睨她一眼,口不对心:“没有。”
“我哪儿能吃什么醋?”语气酸溜溜的。
莲儿有些好笑,她今儿个也换了新衣,连头上的银簪,都是新打造的,手指在宋芷额头上一点:“要我说,先生可别与少爷呕气了。你看,少爷心里还是有你的……”
宋芷避开她的手:“闭嘴。”莲儿话没说完,就被他喝止了。
自从上次孟桓怀疑莲儿与他之间有什么,宋芷就格外注意,不与莲儿太亲密了。他不想拖累莲儿。
莲儿讪讪地闭上嘴,末了又委屈:“这男人……总会有几个女人,少爷也不能没有子嗣呀,先生吃这个醋,可真是……”
宋芷反问:“那我呢?我不也是男人么?”
莲儿声音渐低:“先生也可以……”世道大多如此,也没什么好稀奇的。
“你问他会准么?”宋芷淡淡地说。
莲儿闭了嘴,她回过身,拍拍手:“都送进来吧。”
话音落下,几名婢女鱼贯而入,一人手里端了一份用红绸盖着的新年礼物。
新的一年,连这些普通婢女也穿了新衣,脸上挂着笑,脸蛋红扑扑的。
她们一起向宋芷屈膝:“先生万福!少爷祝先生身体康健,幸福和乐!”
少女清亮的嗓音一齐响起来,说着吉利话儿,宋芷忍不住也笑了笑,给了她们赏钱,丫头们都谢赏,吉利话儿一串一串地往外说,这才接了赏钱走了。
宋芷给莲儿也包了一个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