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儿小心听着,全神贯注于那铮铮错错,金石琴声。只觉曲中纷杂缭绕,变幻莫测,眼前虽止一面琵琶,却又好似三五同鸣。而那象牙拨子上的金玉,更是在日光中闪成一片昏花烁烁,茫茫然不辨东西。
环儿着了慌,支支吾吾道:“公子,这……我……”
那琵琶伎见她僵着肩膀,畏畏缩缩,便笑道:
“好了,唬你玩的,自己去学罢!”
言罢,便从怀中扑剌剌摸出叠琵琶乐谱,塞进那丫头手里。因见她仍是怔在原地,只好又与她说:
“我原本也想好好教你……岂料这曲子我弹了近十年,若要我弹慢些,竟是不能的。一拍顿住,便再不会下一拍了。”
盈珠听他细细分解,掌不住笑得花枝乱颤,说:
“我还当你京中魁首无所不能呢,原来连将这《海青拿鹤》弹慢些也不会的。”
玉山啐她一口,却忽见环儿一双眼睛亮闪闪的。那丫头走到玉山面前跪下,对他一字一句,极诚恳的说:
“公子,环儿定会好好练的,环儿想弹得和公子一样好!”
不等玉山回话,盈珠却道:
“罢,罢,罢,玉山,这水榭的炭钱你须得给我。否则,哪撑得起她以后那没日没夜烧的。”
众人闻言,纷纷笑得前仰后合。
作者有话要说:
我将第廿九回重写了,原本希望借机致敬一下两位白姓前辈,所以无论如何都想写一下“夜雨闻铃”。但许是我笔力不济,只好作罢了。
第31章 第卅回
话说冬月初时,玉山在锦园北面水榭传了环儿一曲《海青拿鹤》,那丫头半晌说不出话来,只是一味的点头。玉山忙挥手让她住了,又忖她真心实意学琴,心中自然欢喜,便嘱咐盈珠多照拂她些。临走时,又见那环儿长高了几分,年初为她拣的琵琶,如今已觉出小来,于是温声道:
“你且将就着,来年与你做把好琴。”
那丫头闻言感动得眼泪盈眶,一叠声道谢,不消细说。
如今且说十一月初四那天,小雀因着环儿成天练曲,便在琳琅阁里孤零零的闲坐。她穿着一领月白袄子,一条洒金青绿褶裙,托腮靠在那紫檀桌面上,硬生生把一张娇憨圆脸折腾得凄风苦雨。
可巧永禄手拎一个油纸包,风风火火的打帘进来,因见她一副愁眉苦脸模样,便道:“怎么了,谁敢招惹你不成?”
小雀闻言,眉间拧得愈发厉害,撇着嘴角含混不清道:
“绾娘又要做红袄子了……”
永禄听她说红袄子,又记起往年炮仗似的那么一身,登时乐不可支,道:“我还当多大事呢,有人与你做衣裳还不好?”
“不好!”
小雀一拍桌子,又觉这动静大了,瑟瑟的收回手去,呐呐说:
“多少年了,总是那么一身,她不嫌闹,我还嫌闹呢……回头主子见了,又要拿我开涮。”
永禄见她愈说愈愁,暗道这是个痴傻计较的,便也好声好气的坐下来,将手中那油纸包打开了,因对她说:
“喏,今日在东市买的,觉着滋味挺好。本想拿来孝敬我家爷,这会儿全给你了。”
小雀低头见他推到面前的,那一堆白雪样的甜糕,勉为其难的拈起一片尝了,嚼了两口却忙转悲为喜道:
“好吃,永禄哥你哪家铺子买的!”
永禄看她那样子,掌不住笑出声来,浓眉大眼下的脸颊上,泛起两点少年气的酒窝,
“你在琳琅阁里,哪有空出去买。若想吃,与我说一声就好,客气甚么?”
小雀听他一字一句不似有假,顿时心里暖融融的,便又与他道:
“永禄哥,我有时想,主子他……他会不会一生气,把我撂出门去?”
“公子好好的,撂你作甚么?”
“可你想啊,我手又笨,说话也不机灵。环儿那样的,强我千百倍去。眼下她是跟着主子学琴,且不计较,若再有一个如此玲珑剔透的,可教我怎么办?”
永禄被她说得一笑,忙宽慰道:“哪里的话,这世上又不只玲珑剔透一个好处。人与人本就不同,为甚么偏偏要看着别人的好,想起自己的不好来?”言罢,拿起块甜糕,尝了尝,又道:
“我便觉得你很好。”
“当真?”
永禄忙不迭答是,心说这小雀虽是个呆头呆脑的,但生性率直,又是个勤快能容人的。琳琅阁里那么些琐事,三五人尚且捉襟见肘,难为她一人却打理得这样齐全。而她又不善强记,只怕暗地里,比旁人多花了几倍心思,才能将这房里房外收拾得妥妥贴贴。
永禄念及此处,又想那从前府里眼高于顶,拖泥带水的丫头侍女,便又凭空多生出了几分敬佩,因对她说:
“我当真觉你很好,因此切莫杞人忧天,畏畏缩缩。你家公子见了,倒让他多心。”
小雀闻言,眉眼舒展开去,点头连声称好。遂转身煮了两碗热茶,又将那包甜糕分了。而永禄在李全处还有些杂事要办,因此收拾完桌椅,便起身告辞。小雀忙拣了些核桃酥作谢礼,又将前几日玉山赏的沉碧宫绸铰了两丈。如此两厢欢喜,不在话下。
却说小雀甫一送走永禄,又将日前串的珠花拿出来细细整了,便听窗外有人言语。她闻声忙迎将出去,就见那王大公子一手打起锦帘,一手携着玉山,说笑着走进帘内。
小雀见他二人,低头行了一礼,又问:
“王大公子,玉山公子,可曾用过饭了?”
玉山道:“还未呢,打发膳房随意做点,囫囵吃了就好。”
小雀领命,不敢怠慢,便匆忙裹上件羊毛袄子,出了房门。
王进望着她那背影,与玉山说:
“那三白院的老管家,是当真喜欢你,连珍藏的芙蓉烧都拿来与你喝。前年我与润之去的时候,好说歹说才得了一坛。”
原来,那城外三白院里的梅花开得正好,而那老管家又横竖惦念玉山夸他种梅一事,于是便百般托人,要王进携了玉山再去看上一回。那琵琶伎本是无所谓的,可当他甫一进那饮鹤堂中,便将从前那些昏事一股脑的想了起来,顿时一张俊脸羞得通红。
那王大公子却不知这些计较,以他是喝多了酒,便匆匆忙忙又将人带回了锦园。他此时见那琵琶伎脸上的红晕已退下去大半,便笑道:
“你这小郎君,竟然是个三杯倒的。那芙蓉烧何等的淡,也能将你脸都喝红了?”
玉山听罢,扭头瞪他一眼,口不择言道:
“浑鬼,那酒本来就淡……我……”
“怎么?”
那琵琶伎因见他挑眉反问,端的是个云淡风轻,便觉有些无趣,怒说:
“你自己做的事情,自己心里清楚!”
王进被他斥得一头雾水,皱眉忖了片刻,忽然将那事记了起来,暗自笑得肚肠打结,面上却波澜不惊道:
“这有甚么了,大不了,我偿你一回可好?”
玉山闻言气结,心说这正是莫名其妙,为什么替他做那事是自己吃亏,他为自己做那事也是自己吃亏。
他这厢还未从这,吃亏与不吃亏的弯弯绕里兜出来,就听帘外有人报说:“王东家,玉山公子,何府书童怀琴来访。”
王进闻言,暗忖是何远又要在哪家设宴,差人递请帖来的,便忙让他进门。
岂不料,甫一打了照面,便唬了个十成十。
怀琴穿着袭羊毛裘,海棠红袍子,依旧是那么个清清秀秀的风流模样。但他却肿着一双俊眼,面色如纸,仓皇失措,趔趄着撞进帘来。他见了那王大公子,登时双膝一软,扑倒在地。还未开口,便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玉山见状骇了一跳,忙给他倒杯热水,让他慢慢喝了,又将他搀到月牙凳上,问他缘故。
那怀琴嗽了两声,摸出块帕子来将眼泪拭了,开门见山便说:
“方才府上来了群官兵,捉了我家公子,要他去大理寺问话!”
王进与玉山二人闻言皆惊,面面相觑,对视了片刻,都道这是无妄之灾,便忙让他详说经过。
怀琴哭得六神无主,半晌方顺了口气,又道:
“来拿人的也没详说,只说是公子一句诗,冲了贵妃名讳,因而要拿去问罪。”
玉山听他说话,心中一惊,暗道此事可大可小,性命交关,便忙问道:“可有说是哪句诗?”
怀琴摇了摇头,神色又悲又戚,兀自垂泪不止。他一手拽起王进衣袖,一手拽着玉山,便要下跪,口中哭道:
“老太爷去得早,我家在朝中又没倚靠,这才腆着脸来求您王大公子了!如今眼下,救不救得尚且不论。公子那样的人,若他们要打,怎么经受得起?”
言罢,又哭了几声,抽抽噎噎,只是颠来倒去道:
“怎么,怎么经,经受得起……”
那王大公子闻言,心中也痛,便忙将他扶起,宽慰他说:
“你且安心,那大理少卿郑骍是我父亲同乡,当年进京赶考之时,还住在我家的。我这便差人去送信打探,相信不日就有回音。况且,我料想大理寺的人不敢对子疏动手。又不是画了押,判了罪的,他年若算起账来,谁都消受不起。再者,也幸而此事不是京兆府主管,若落到那辜玉清手里,不脱层皮是难见光了。”
怀琴此时一腔思绪全托在何远身上,听王进宽解,一时也辨不分明,只好直着眼睛点了点头。王进因见他止住了哭,便又问他:
“何鸿胪眼下可在家中?”
怀琴知他是问何敬的事情,便忙回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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