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韩零露不是景妧。她只记得景妧去世时自己心里的难过与愤怒。
欧阳菁固然可恨,但纵容情人对妻子饮食中下毒,害景妧小产的黄一扬则更为该死。景妧要和离,那些被黄家叫去劝说逼迫她的武林同道也该死。最后景妧容颜尽毁,郁郁而终,选择“只管门中事”的华山长老堂同样该死。
但他们都好好的活着,所以韩零露不得不辛苦一点,亲自动手。
木仁听得目瞪口呆。他说我不明白,一个人娶了妻子,难道不是要一生一世好好待她的么?纵然因为小事生了气,但难道孩子也不要了么?既然不喜欢了,那为什么又不让她离开?
韩零露说因为景妧不许他纳妾。若是正妻不能生育,纳妾就顺理成章了。如果和离,黄家会失了颜面。总而言之,他既想随心所欲,又想保有体面,所以一切要在规则下进行,每个人要在自己该在的位置。景妧之所以惹恼他,就是因为她不够顺从。
木仁显然仍不明白。他说你们中原人太奇怪了。
韩零露望着火光:总之,有人幸运些,有人运气差些。小师父的运气,不是太好。
木仁回过神来,皱眉道:可你又做什么要杀那么多人?你是疯了么?
韩零露说我没疯,我只是愤怒。
那你早晚也会给他们杀了的。木仁正色道。仇恨是没有尽头的。
韩零露冷笑:杀一个是一个,杀两个赚一双。便是我死了,能拖这么多人下去,也不亏。
木仁嘟囔道:疯子。
韩零露看了他一眼:你能与疯子和和气气地讲话,我瞧你或许也是个疯子。
木仁神色复杂地望着她:就不能收手么,都已经杀了这么多人了。
韩零露说不能,最该死的那个还没死,就不能收手。她抬头看向木仁,目光黑沉沉的,若有所思。
木仁不自在地低下头。
韩零露说:你功夫很好,帮我一个忙吧。
木仁说什么忙。
韩零露说:我要去杀黄一扬,可他有四个暗卫。我一个人同时扛不住那么多人,需要有一个人帮我拖著他们。你功夫很好,愿不愿意帮我这个忙。
木仁皱眉:我凭什么帮你?
韩零露说:黄一扬很有钱,杀了他,可以劫一笔财,就不用这样辛苦地南下来卖药材了。
木仁摇头:不是我的钱,我不要。
韩零露起身:那就算了,多谢你救我。说罢她拿起剑,戴好帷帽,从火光中走进了黑暗里。
后来又过了四年。黄一扬还是没死,韩零露也没有。他们一个在明,一个在暗。暗卫被韩零露杀了三个,可黄一扬又补了六个。现在他有七个暗卫了。
这一年邯郸的雪很大。她孤身一人,在城外又杀了六七个黄家派来的杀手。听说欧阳菁疯了,黄一扬娶了新妻。不过还没能生出孩子。韩零露想,最好能在他有孩子之前宰了他,不然又要多杀一个人了。
她是惯于见血的,所以对杀人没什么不安。但是想到要对小孩子下手,总觉得心里不舒服。
木仁如今每年南下一趟。因为总是在同一个时节,所以总是会与韩零露莫名其妙又理所当然地遇见。韩零露与他喝过两次茶,两次酒。他身上的穿戴变得好了许多,讲话的口音也顺了过来。只是仍然结巴。韩零露这才意识到,他就是天生有些口吃。
她没笑他。木仁也没笑过她。
有白头如新,倾盖如故。韩零露不知道她与木仁算哪一种。又或许哪一种也不是,不过是普通的熟人。
木仁在邯郸城外的山林中扎了个帐篷,说是要采完这一季的药才走。
韩零露坐在地上给自己裹伤。她的虎口裂了,胳膊上新添了一道刀伤。黄一扬不动如山,他的暗卫是最大的障碍。
木仁在喝一碗兔肉汤,韩零露看了他一会儿,忽然道:帮我一个忙吧。
木仁摇头:你……你每年都在说。我是不会帮你杀人的。
若在从前,话到这里就该结束了。但这一次韩零露道:那如果有人来杀我呢?
木仁皱眉:我……帮你逃跑就是了。
韩零露喃喃道:跑不是办法。其实我也累了。她看着天上的落雪。我想过了,黄一扬死了,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木仁动作一顿:那敢情好。那……那你……
韩零露扭头望他:所以要你帮我。你不必杀人,帮我拖住三四个暗卫就行了。
木仁沉默了一下:他们功夫很高,我不想死。
韩零露闭上眼睛,叹了口气。木仁功夫很好,但不到万不得已,从来不与人动手。他和那些同样习武的江湖客,实在是很不一样。
却听那人低声道:我……我还没同女人睡过觉呢。
韩零露匪夷所思地睁开眼:就因为这个?
木仁古怪地看着她:这个还不够么?他惆怅地捧起碗,开始喝剩下的汤。
韩零露看着她,慢慢道:那你若是完成了这个心愿,会帮我么?
木仁想了想:也……也许吧。
韩零露起身,钻进了帐篷。
木仁放下碗,踌躇道:你……你做什么?他掀开帘子,慢慢瞪大了眼睛。
韩零露背对着他,衣服已经脱干净了。
木仁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放下了帘子。隔着帘子,他结结巴巴道:不……不行。
韩零露轻蔑道:你是不是个男人?
木仁说:就……就因为我……我是个男人。
韩零露沉默了一下:怎么,嫌我不好看?
木仁深吸一口气:不是。反正不行。他频繁地吞咽着:你……你把衣服穿上。
韩零露一把掀开帘子,冷冷地看着他。她的目光往下扫去,又飞快地抬起来。木仁与她目光相对,片刻后,看见她笑了。她总是冷冰冰的,偶尔笑,也是冷笑。这一次却不一样。她脸是白的,唇是红的,眼睛是黑的。黑色的眼睛弯起来,也仍然很大,映着新雪的残光。
韩零露攥住木仁的领子,把人拖进了帐篷。
木仁一开始还微弱地挣扎。但韩零露看透了他,就那么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叫声很快在帐篷里响起。
后来也不知过了多久,韩零露从木仁怀里挣脱,赤身拾起地上的衣物。半干的血混着别的什么,在她大腿内侧留下了蜿蜒的痕迹。她扯下一角亵衣,心不在焉地拭了拭。木仁在看她,她知道,但她不在乎。
穿好衣服,她把长发重新挽起,戴上了帷帽:明日子时,同来客栈。
那是黄一扬的商队这次休息的地方。
说完,就要往外走。
木仁突然道:你便不怕我不认账?
韩零露沉默了一下:那是你的事了。
第二日的雪下得比第一天更大。这才刚刚入冬,韩零露半跪在客栈屋顶想,瑞雪兆丰年,明年应当会是个好年景吧。
子时的梆子响了。她看见一个高大却灵活的黑影潜入了客栈。刀剑声很快响起。
韩零露笑了。
黄一扬被剑架在脖子上时,满脸的难以置信。韩零露刺了她三剑,都不在要害,但足以让他无法动弹。两个人同样浑身是血,但黄一扬先怯了。他说我放你走,你走吧,我不追究你。我给华山传信,给江湖朋友传信……你杀了我,自己也会没命的。或者我可以给你钱,你后半生会衣食无忧,活得像个公主娘娘。
韩零露摇头。
黄一扬颤声道:那你到底要什么?
韩零露直视着他的眼睛,看见那里映出了形如修罗的自己:我要宰了你。
她刺了黄一扬很多剑。每一剑都有一个缘由。
这一剑,是为你负心薄幸;这一剑,是为你胁迫于她;这一剑,是为你不肯和离……
最后她看着他,低声道:这一剑,是为我自己。因为你,我没了唯一的亲人。说完,她一刀割下了黄一扬的脑袋。
许多年来,在心头咆哮的野兽终于安静下去。韩零露丢开那个人头,泪水涌了出来。
木仁半身染血,靠着门框,静静地看着她。
她抹了抹眼泪,但却把更多的血抹在了脸上。
走吧,她对木仁低声道,快走。要不了多久,黄家的人就要追来了。
他们在城外分道扬镳。
韩零露的马扬蹄飞奔,木仁的马却留在原处。月黑风高,一点影子,很快就看不见了。
黄一扬身死,江湖震动。
韩零露再善于隐蔽,也不免时不时被发现踪迹。赏金很高,相干的不相干的人都聚拢过来,想碰一碰运气。
她身上的伤一直未好,更糟糕的是,癸水已经两个月未来了。
她在雁门关的镇上曾买了一副落胎药,但是药熬好了,又被她泼了。她的手放在仍然平坦的小腹上,对那个未出世的孩子冷冷道:小畜生,你投错胎了。你老娘未必能活到让你看见人世的那一刻。
所以那药,也就不必喝了。
她是对的。一个月后,藏身之处被人发现,她被迫重新拿起剑。因为害喜严重,她已经一个多月没怎么好好吃东西了。这一战很艰难,最后她从来都很稳的手开始发抖。剑握不住了。
身后就是悬崖,她想跳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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