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我?”一道清和好听的男声自人群中传出。
凤先生哼了一声,“我方才见你睨了我一眼。”
元羽舟闻言,淡笑,而后道,“先生误会了,我自幼患有眼疾,一丈外皆视物不明,先生想必是误会了。”
凤广盈啧了一声,“翻白眼和看不清分明是两回事,你这后生,可真会颠倒主次,忒不讲礼也就算了,长辈苦口婆心教导你还要搬弄借口。”
元羽舟眼睛眯了眯,“先生不吝赐教,我心中甚是感激,惜身有要事,不能久留。”
凤广盈看着元羽舟远去的背影,正欲开口,眼尖地看到二楼两个藏刀密卫盯着自己,面色不善,顿时如吞羊肉一样把脏话塞进肚子里。
及金乌西沉,暮火黄昏。华灯初上,圆月攀天。
元羽舟略有倦意,推开藏书阁的檀木雕花门,才知看书晚了时辰,正好阿南来唤他用晚膳。看了看月色,眼里倦意一扫而光,“不了,来不及了,我得出去一趟。”
阿南顿时如遭雷击,“公公公……子,你要出去?”
这个时辰,一个年轻男子,不用晚膳,乘月而出,能去哪儿?终于露出真面目了?阿南心里暗搓搓地想,这事要不要禀明上去?
翠羽楼歌舞正兴,人流络绎不绝,明灯招招,笙箫弦管声不绝于耳。早就候在门口的小厮将一身粗布麻衣的元羽舟恭恭敬敬领了进去,惹来不少客人的侧目:这小子穿着简陋,又有小厮引上雅阁,多半是个吃软饭的。
元羽舟也不在乎,大方得如同在自己家一般,任凭各种打量揣测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坦然入了四楼雅间。
对座的是一个淡紫色华服的英俊男子,头束玉冠,剑眉星目,见元羽舟坐下了,主动打破沉默:“这段时日,元公子在京都住得还好?”
元羽舟一边点头一边往自己碗里夹菜,“还行啊,有吃有喝有书看,清闲得很。你怎么不吃?”
白祈脸上笑意有些捱不住,“我不饿。”
元羽舟哦了一声,拾玉箸的手微微一顿,“郎中令有话不妨直说。”
“今上身罹重病,已多日不朝,太子不学无术,成日寻欢作乐,花天酒地……陛下也曾向我父亲透露些想法,有意废太子……”
元羽舟缓缓抬头,眼尾微微上挑的狐狸眼带着几分试探和狡黠,状似无意道,“除了太子不还有十三个皇子吗?他会缺儿子?”
白祈忽然笑了,“不缺,但是多一个也不会嫌多。”
元羽舟轻笑一声,轻轻晃着杯中酒浪,“宫里那么多皇子,你不去拉拢,费尽千方百计找来我这么个山野村夫,何苦呢?”
白祈:“那群只能依靠山成事的草包怎及元公子半分聪慧?”
元羽舟眼眸微微敛起,像极了一只慵懒的狐狸,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听闻今上病重以来,不进汤药,反倒倚赖起修身问道?”
白祈见他主动起来,心中大喜,亲自给斟了酒,低声道,“那个位置上的,有哪个不怕死?当了好几年药沫罐子也不见半分好转,来了个有名的江湖名士,可不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前两日圣谕刚下吏部,今上正准备拟定国师。”
“不知那未来国师是武林哪个派的?”
“江湖第一大派,昆山派,还是师叔辈的人物。”白祈道。
“都说行走江湖的人讲忠肝仁义、侠骨豪情,最看不起入仕之人了,怎么,他还会跑来当朝廷国师?”元羽舟眸光微闪。
白祈不以为意,笑道:“东邪教死灰复燃。”
元羽舟:“有意思。这昆山派是想借助朝廷的力量再次清扫东邪教。”
“各取所需罢了,元公子对江湖之事很感兴趣?”
元羽舟不答反问:“朝廷里谁人负责此事?”
“纳兰将军,也就是太子的舅舅。”
元羽舟淡笑,“今上既然有意废太子,你我何不为陛下分忧?”
白祈:“你准备插手此事?”
“这是个好机会。”
白祈沉思片刻,“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做?”
元羽舟夹了块酸笋放到碗里,却并不吃,“我这不是正准备殿试吗?”
☆、既见故人
从翠羽楼退了出来,街上行人已经散去大半。
由于喝了酒的缘故,元羽舟双颊微红,眼神愈发不好使。
方才下楼时,要不是有伙计搀扶着,保不准要栽跟头。起初那伙计还要扶着元羽舟下石阶,却被元羽舟推开,毫无形象地打了个酒嗝,在满堂酒客鄙视的目光下走出了翠羽楼。
夜凉如水,灯火阑珊。
翠羽楼不远处的糕点小铺青砖地上,有两道颀长的影子。
“教主,需要我出手吗?”辰云笑嘻嘻看着不远处的男子,“还长得挺秀气。”
“不必。”
青砖地上忽然少了一道影子。
从翠羽楼到万书坊,隔了绕五条街,玉乾坤猜想元羽舟会抄近巷回去。果不其然,只见这人仅出了这条借口,便朝左拐,进了一条小巷。
玉乾坤毫不犹豫跟了上去。
京中高手如云,不到万不得已,他绝然不会动用内力暴露自己。而且,这元羽舟绝非常人——光是解决暗处那两个武艺高强的密卫,就花了好些时间。
况且他有伤在身,行事更应低调。
巷末拐弯的死角,玉乾坤很轻易制住这个半醉的男子,借着身高优势,他居高临下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矮了半个头的文弱读书人。
淡淡的酒香在周遭萦绕盘旋。
旮旯处光线昏暗,对于习武之人而言却纤毫可查,不得不说,这人长得好,眉眼如画,肤色细腻,俊秀之余,又偏偏带了那么几分萧然之气。
手上力道不由得放轻了些,玉乾坤压低声音道:“听着,我不杀你,你只要……”
他话还没说完,元羽舟忽然动了动,半垂的眼帘忽然拉开,挑眉看了他一眼,明明是醉酒后无意识的一眼,看着空洞,又似有神光内敛,乍明乍暗,轻笑了一声,额头轻轻抵在玉乾坤的肩上,呼吸声渐渐绵长。
心底深处有一股难以言状的感觉潜滋暗长,一往无前。玉乾坤怔了好一会儿,一时之间也有些不理解自己莫名其妙的情绪,半晌,回过神。
此故人非彼故人。
--万书坊
“我看我们还是去睡吧,公子做事向来有分寸。”阿南打着哈欠拍了拍门口打盹的阿东,“给公子留个门。”
阿东迷糊地点点头,哐当一声把门拴上,也打了个哈欠,泪眼朦胧回自己房间了。
半刻钟后,一道轻捷的身影翻过了万书坊的高墙,屋檐外室灯火骤暗。
落地声轻如鸿羽,玉乾坤登堂入室,轻手轻脚将元羽舟放下,开了窗,点了一盏昏灯,找了张椅子在不显眼的角落处坐下。
他轻阖双眼独坐片刻,本想闭目养神,倏地睁开眼,不知为何,难以集中精力,思来也不差这一时,便起身来到榻前。
元羽舟的睡相极好,不打鼾,不磨牙,不讲梦话,睫羽轻颤,白皙光洁的脸上带着几分晕红,估摸是喝酒上脸了。
玉乾坤静静看了他一会儿,又在屋子四周转了一圈,发现这个人真是爱看书,不仅小几上摆着一摞书,屏风架子上也靠着几本,甚至还在床边发现一角泛黄的书卷。估计是看到哪搁到哪,也来不及收拾。也不全然是圣贤书,他甚至还发现带有插图的民间话本,旁边还有一小包没吃完的酸梅和酥糖点心。
玉乾坤想到这人边看书边馋嘴的模样,倒是有几分可趣,及过了约有两个时辰,终于见元羽舟动了动,似有转醒之态,当即走远了些,他脸上不带任何神色,思忖着等元羽舟醒了该如何与他解释自己身份。
元羽舟修长的手揉了揉眉心,半眯着眼,目光落到小几旁那个孑然挺直的背影上,唇角微勾,嗓音有些含糊不清,“来了。”
玉乾坤立即回身,上前来几步,既不离得太远,也不走得太近,开门见山,语气生疏而冷漠,“元公子,我来拿回我的东西。”
元羽舟气定神闲,对眼前这个不速之客没有半分害怕,掀开被褥悠悠起身。
玉乾坤见他不答话,语气生冷,“江湖人有江湖人的规矩,公子行个方便。”
“好说,”元羽舟又多点了两盏明火。
自枕头底下摸出那块白玉,笑道:“昨日与阁下茶棚初遇,虽视物不佳,好歹耳朵还有些管用,捡到了这方产自江南的温玉,下次收好,莫要再丢了。”
元羽舟见他不答话,轻笑一声,将那佩玉放到他手上,“昨日等了老久,都不见你来,还感慨江湖人就是洒脱心宽,这么重要的东西不见了也不及时去寻,刚这样想,今夜你便寻上来了。”
玉乾坤:“多谢元公子。”
元羽舟摆摆手,微微笑道,“天色已晚,阁下若是不嫌弃,可在寒舍将就一晚。”
“多谢好意。”玉乾坤将佩玉收好,又从怀中拿出另一块玉佩,“元公子以后若是有了麻烦,可凭此物去箫鸿楼找一位姓孟的姑娘。”
元羽舟接过。
“后会有……”玉乾坤顿了顿,又改口道,“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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