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L]窈窕淑女,伊人好逑 完结+番外 (若花辞树)
安亲王走出了好远,身后的小厮轻声叹了句:“太子殿下小小年纪,却是好深的心思。”安亲王斜觑了她一眼,道:“太子是皇兄自幼亲自教导的,他年方六岁尚且如此,你可知当今圣上是何心境了?田氏在朝中盘根错节,她只三月便干干净净的清除了,田国公三朝元老,不言功劳也苦劳,临老流放孤岛,又是何种心狠?”
小厮沉默不语。安亲王叹了口气,好声好气道:“如今知晓皇嫂安好便安心吧,你想亲眼去见一见是决计不可能的,你当真以为太子去了冷华宫,皇兄不知晓么?若是旁人,只怕不消一刻,便叫抓起来了。也更别想见皇上求情。”
乐淑摇了摇头,她从未想过向皇上求情,她不适宜出现在皇上面前。她只想确定阿芜好不好,只想见一见她,她牵挂着。
安亲王见她不说了,倒有些心软了,说道:“你们姐妹情深,本王理解,只是,事有巨细,此事,本王帮不上忙。”
乐淑虽有憾色,也知无法勉强,轻声道:“王爷已帮了乐淑太多,乐淑无以为报,不敢让王爷为难。只是想起家姐以后半生也许都是凄苦伶仃,难免伤心,王爷不必放在心上。”安亲王蓦然停下,转头凝视她,乐淑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那专注凝视的眼神让她心中升起几分惧意。
不消片刻,安亲王便淡淡移开目光,若无其事道:“再过几日,本王便要离京游历了,田家倒了是无法投靠的,你是要回宋城否?”乐淑抿了唇低头不语。
安亲王有些急了,高声道:“你依旧是不死心?你真以为大炎朝的内宫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么?”
乐淑不说话,面上无助,在安亲王眼中便是楚楚可怜。他思索了片刻,目光灼热的看向乐淑道:“随我走吧。”
正文 第五十四章
腊月冬至,太液殿里照例是赐了家宴的。殿内炉火煨得暖意融融,殿中四角载着时新的红梅,香影浮动,灯光照亮着满殿,如白昼一般。皇族贵胄饮酒交谈,觥筹交错,畅意得很。与外头的风雪飘扬,夜寒风刀形成了两重天。洵晏前些日子忽而起了兴致想看皮影戏,又想起了前世徒步旅行在山区远地看的一出霸王别姬,怀念得紧,便亲自写了戏言本子,赐到班子里寻人练起来。
到了今日家宴恰好便演了起来。
戏子手上功夫绝妙,嘴上说念唱打亦是技巧精湛,那皮影儿做的考究漂亮,栩栩如生,引着线儿联缀着,动一动便是灵活自如,真切动人,真正有趣得紧。宴上的皇子王孙们鲜少见识这民间的玩意儿,这一初观极是兴致盎然,尤其是皇太后,最是喜欢这伊伊呀呀的唱调。
项羽年轻威武,力大无穷,武艺出众,手持丈八枪,座下乌骓马,出生入死,所向披靡。灭秦后,他仗持自己功高位尊,实力最强,自立为西楚霸王。楚霸王是个英雄,英雄耿直无拘,不擅心机,终于输给了养精蓄锐、极富心术的刘邦,被围垓下。虞姬是项羽宠妃,那虞姬是个聪明的女子,看透了局势,垓下之围,心知与霸王无多相伴之日,穿戴着华贵的衣饰,手持宝剑,边舞边唱:“劝君王饮酒听虞歌,解君忧闷舞婆娑,嬴秦无道把江山破,英雄四路起干戈。自古常言不欺我,成败兴亡一刹那,宽心饮酒宝帐坐!”
直到了最终,无颜面见江东父老,自刎于乌江边,两眼圆睁,死不瞑目。引人几多唏嘘。
这唱旧了的折子戏叙述了一代霸王的兴起成败,自后在民间久传不说不提,几位年轻的亲王首次看了,颇多感慨。恭定凌亲王向来是沉稳的,只听不语,奕亲王大篇儿地痛惜霸王便如此折损了,又赞他有情有义,死得其所。殿上氛围热烈,洵晏面含浅笑听着瞧着,这楚霸王的功过为人,前世早听得耳子起茧,便也没了出声的兴致,只侧脸与在朝中崭露头角的怡世子浅论朝政。
忽而听得一声极轻的叹息:“可惜了虞姬这样好的女子。”和郡王这声叹微微带着散不去的惆怅忧愁,又是自言一般的低喃,本是引不起注意的,偏生与他邻近的奕亲王听见了,倒停下与旁的宗亲谈论,随口的应和了句:“三哥可能怜惜美人儿。咱们即墨家代代出情种,三哥这便是了。”他性子耿直,本没什么恶意,这么无心一句,叫和郡王蓦地变了脸色,连同着和郡王妃亦是脸色难看。
皇城里几个不知和郡王原配早丧,和郡王与亡妻伉俪情深,心存哀念,即便取了匈奴的傈傈公主,几年来也是相敬如冰,客套如生人,不见一点恩爱?
见周边的都变了脸色,奕亲王方恍然反应过来,讪讪的笑了笑,又不知如何开口,转了目光瞧向怡亲王,盼着这位历来是和事老的皇叔此次也能解个围。
洵晏听到这边的声响,微微敛眉,这老十三,带兵是把好手,智谋武略亦是不好小觑,坦荡磊落,偏生人情世故不甚明了,将目光缓缓转向和郡王,只见他虽是尴尬,倒不是小气的人,怡亲王笑着打了个圆场,他便顺势沿着台阶下了,把面子圆了过去。
深情痴情专情在这荣华富贵的天家绝不是叫人称颂的事儿,她做亲王的时候那些荒唐事,人们传了一阵,便习以为常的去了,而三哥这念念不忘的长情,却是许多宗室子弟暗中取笑的话资。
殿上又恢复了热闹,当今皇上不爱拘礼,连着几次家宴后,这些个人儿便晓得了,在宴上往来祝酒,却是前几朝都不曾有过的随性恣意。
洵晏高高斜签在龙椅上,端着浮龙玛瑙酒樽在唇边浅尝辄止,目光透过人影,见那已是和郡王妃的傈傈公主孤坐在座上,她是有些傲气的,那年她在殿上翩翩而舞,面纱后的容颜透着魅惑与高傲,洵晏便晓得这公主,是有些傲气的。
和郡王许是方才那突来的一遭所致,走到远处与恭定凌亲王作伴。和郡王妃周边的女眷们交头相谈,说些府上闺中的琐事,亦有男子从她身前走过,端着酒杯言笑款款。这样看来,和郡王妃几乎是这殿上寂寞一人。
怡世子得圣上青眼,得此佳机,自是侃侃而谈,却惶然发现皇上的注意压根儿没在话上,不由起了几分惶惑,顺着她的目光瞧去,小心着问:“皇上可是在看三表嫂?”洵晏“唔”了一声,收回了目光,转头不甚在意的看了他一眼,漫不经心道:“朕在想方才和郡王所言那句‘可惜了虞姬这样好的女子’。”
怡世子一怔,稍稍低头思索了一阵,便抬头认真道:“霸王重情重义,虞姬这一世许为了那句‘虞兮虞兮,奈若何’也值了。”
“呵,”洵晏微微一笑:“也是,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只是,若能执手偕老,又怎会屈步与一句‘奈若何’?这样好的女子,总归是轻侮了。
过了冬至,除夕就不远了。安亲王离京游玩,一去数月,只来了封书信,皇太妃与皇太后皆都挂念得紧,幸而在除夕当日赶了回来。在宁寿宫内,与众人说起旅途上的感慨见闻,说到西林夜雨时,更是赞不绝口。
他走时恰是秋中,因着秋雨不得不在西林多羁留了些时日。他将那情景款款说来,面上带着悠然的赞叹:“那缠绵的几场秋雨叫臣儿见识了西林的夜雨美景,漓江之上的蒙蒙细雨,澹澹雾霭,在一汪碧湖之上凝成轻薄似纱的白烟,臣儿一阵恍惚,竟以为身在江南的阳春三月,正是水光潋滟晴方好的那明媚时节,只那刺骨的潮意与冷然清醒人,”他顿了顿,慨然道:“只是如斯美景,只得稍观,不可长留,故人心肠,难与西窗供剪烛。”
深居进宫的女子,对那等浪漫的情景如何不心动?先帝驾崩,留下遗孀无数,留的了宫内的只这么几个,平日寂寞相依,不过是相互间交换了寂寞,愁心不减。听得安亲王最后一句,瑾太妃笑道:“先帝诸子皆都有了正妃了,就你,还要蹉跎到几时?”
夏太妃亦笑和道:“可不是,此次留京选了正妃,那时带她去西林共赏雨景,可不就没了难共剪烛的惆怅了?”安亲王红了脸孔,正欲推辞,瑾太妃见夏太妃应和了,便趁此转向皇太后,半笑半求道:“可得请姐姐做主呢。”
皇太后自然没有推辞的道理,看向面上添了几许难色的安亲王道:“哀家早与皇上合计过了,京中名门闺秀不少,却也要晨儿自己看得中意的才是。”安亲王闻言,正要说话,便听宫外一声“皇上驾到”。
洵晏刚下了朝,换了身常服,手指有意无意的轻划腰带上的琥珀透犀,大步走进殿内,一手握住跪地请安的安亲王的手臂,顺势扶起他道:“朕听闻你回来了,怎事先不遣人先来知会一声?”而后到皇太后跟前微微拱手:“母后金安康宁。”
又与两位皇太妃相互见过。安亲王笑一笑,回道:“也不是什么赶紧的,不若就此来了。”洵晏坐到上座,澹笑道:“如何不打紧?不是能与皇太后及两位太妃解闷儿?朕远远便听见殿中笑声笑语。”
“正说着给臣儿纳妃的事呢,皇上来了,也恰好能合计合计。”瑾太妃急着儿子的家事,先开口了道:“省得他老不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