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L]窈窕淑女,伊人好逑 完结+番外 (若花辞树)
小内侍初次如此近的伺候皇上,不禁有些紧张,更专注上心了。洵晏手中执了那管紫玉箫,上好的暖玉,夏凉冬暖,此时就叫她来取暖了。洵晏满不禁心的随处想着,试图掩盖心中的不安心绪。
终于到了冷华宫外,洵晏抬手阻止行礼的侍卫,径自往里走去,大雪掩盖了整个前院,连居所的屋檐下都是,白日里雪下得又大又急,此刻倒是停了,这里没有奴才扫雪,便只能让它自己消融。
洵晏走到檐下,让内侍在外候着,自己正要去叩门,却又扣不下去,她紊乱的想道:这又算什么,说此生此时再不相见的是自己,如今听闻她病了又巴巴的跑来的也是她。难道当真不在意她的那些欺骗了么?当真能放下那些纠缠的过往宽恕她么?
洵晏蹙起双眉,双手捏成拳,这时,里面传来说话的声响,句句传入她的耳中。
碧琳端着药碗,将田夕扶起来,田夕微微眯着眼,将药一口喝尽,良药苦口,几乎比胆汁都要苦上几分。
“小姐喝了病一定会好的,李太医是国手呢。”碧琳声音里明显带着欢欣,总算是能了解了她这么多日的担惊受怕。田夕笑着道:“我倒希望这病永远不好,就这么去了呢。”碧琳心下一惊,急道:“小姐说什么傻话呢,人总要往前看,怎能如此丧气?”
田夕摇了摇头道:“哪有什么前路。”
碧琳道:“怎会没有,太子殿下孝顺,等他……,到时小姐便是皇太后,怎会没有前路呢?”
田夕惨然一笑:“那时候,我也不能和她在一处了吧。相思字,空盈幅。相思意,何时足?滴罗襟点点,泪珠盈掬。我不想这一生都在相思里度过。”碧琳禁不住流下了眼泪,她哽咽着道:“那我呢?我从小便伴着小姐,你若去了,我怎么办?”
田夕抬手怜惜的在她肩上抚摸了一下,道:“我去了,皇上不会为难你。这与我们都是解脱吧。”碧琳只哭着不说了。
人病了便会胡言乱语,田夕看着屋顶,颇有几分怀念的说:“若是有来生,我一定要和她在一起,绝对不分开,这一世,是我辜负了她,下一世,我一定补偿她,由着她,我们要守在一处,不能像如今这样,分开了,没有法子再见了。”她一直都对洵晏怀着愧疚,她一直都以为是自己负了她的神情,她的心一直都不安自责着。
这话停在洵晏耳中却是在说乐淑,她们相爱却不能相守,田夕对不住她,对她愧疚,她想要下一世再续前缘。洵晏满腔的热情都冷了下来,就像被人一盆冰水从头浇下,欲要叩门的手无声颓然的垂下。她们是相思,她是一头独热。此刻站在此处都是满满的讽刺,相比于金碧辉煌的朝纯宫,她指不定更喜欢这里吧,可以随意的与人说起她对乐淑的想念,说起她对来生的期盼,她的心里,到底有没有一点,哪怕只是一寸有她即墨洵晏的存在?
她颓唐退开,往着门外走去,没了来时的期盼与心焦,没了担忧与着急,只余一片冰冷,对着守门的侍卫吩咐,不准告诉任何人她来过了。
田夕叹了口气,道:“我也只是浑说罢了,我若死了,她知道了肯定要伤心的。她的性子,一伤心说不定就要把整个大炎朝给反过来呢。”
碧琳擦干了眼泪,含泪带笑道:“小姐吓奴婢呢。”
“是你不禁吓啊。”田夕笑着。碧琳拿了药碗,走到门前,打开门,忽然惊叫道:“小姐,刚有人来过了。”
田夕心一紧,从榻上起来,披了件外衣,走到门前,果然,檐下有一排脚印,门前的两个特别深,想是站了许久的。
“这……会是谁?”碧琳惊恐的问。
田夕盯着那两个脚印看了片刻,须臾猛然向外奔去,外衣顺着她的肩膀滑到了雪地上,她亦来不及拾一拾。直追到已是落了漆的朱门口,遥遥的向外张望,那百尺外两个人影一前一后的走着,内侍手中的灯笼晃着,几乎要被寒风吹灭了。
田夕睁大了双眼,看向那两道人影,一个“晏”在喉间怎么也叫不出来,直到人走远了,见不到了,她才分明的落下泪来,她来了,又走了。
她来了,为什么不让她见一见?她多想见一见她,她现在是胖了还是瘦了,发丝长了么,她的眼角会不会有了岁月的痕迹,那些她缺了的时光,是谁陪在她身边。她不求她的原谅,只要见一见她就满足了,为何要这么残忍,给她一个熄灭的希望?
两旁的侍卫为难的拦着她,道:“进去吧。”
田夕只喃喃的念着:“为何不让我见一见你?为何这么狠心?”
正文 第五十七章
年年四季交替,洵晏却不知为何,总觉得季季皆是冬日。安亲王又是临到头了才回京,他一身狐裘锦衣,玉扇在手,就如富贵人家公子的潇洒模样。
洵晏站在书案前,执笔悬腕,宣纸上游龙疾走,蘸墨出彩,一幅毕了,她搁下笔,接过小德子及时奉上的香茶,小抿一口道:“不到年脚你是不晓得回来了。”安亲王摸了摸鼻子,只笑不语。
“这次是要住多久?”
“过了元宵,一旬上吧。”安亲王答道,又看了看皇上脸色,问:“臣弟年初为皇上选的三个秀女,听说姜修容甚合皇上心意,臣弟只怕办不好差事,如今来看,才真放心了。”洵晏淡淡的瞥了他一眼,默不作声。
安亲王略有些尴尬,默了些时候,又道:“年前去了趟淮阳,偶得了那件秀鹤山水画真迹,寻个时间与皇兄共赏。”
“哦?朕书画馆里岳琪的画作就差这一幅了。”洵晏兴致浓浓的样子。安亲王笑道:“皇兄喜欢就好。”
这年除夕落着阴绵不停的冷雨,从皇宫的这头,下到皇宫的那头,地上的雪是全化了,安亲王寻了条隐蔽的石子路,前头小太监提灯引路,他小心着路下,生怕一个不小心就给滑了。今夜是除夕,又是三更时分,巡宫的禁军都有了些倦怠。安亲王的身上透着些微酒气,是方才宴上多饮了几杯留下的。他微微蹙眉,打起十二分精神,望着前方。
小太监稍微慢了点,回头道:“王爷,就在前头,门前奴才按您的嘱咐打点好了。还是请王爷尽快。”安亲王“嗯”了一声,结果他手中的灯笼,自己进了那道破旧的朱门。
门内油灯还弱弱暗暗的亮着,他暗自想着,这个时辰,应当是睡了吧?到门前叩门,只一下,就见门被猛然打开,田夕穿着整齐的出现在门那头,她的面上有些着急有些期盼,有些生怕又迟了的紧张,这些神情都在见到安亲王那刻化为失望,继而是望不到底的淡然。
安亲王也是尴尬,不知该唤什么,好半晌才道:“长话短说,你可想好了,随我离开。”田夕摇了摇头,这个提议,她就不曾考虑过。安亲王早知她不会答应,叹了口气道:“你在此处,自己心中煎熬,皇兄亦是不好过。何苦伤己累人?随我走,我自能安排你今后的去处。”
田夕定定的看了他许久,道:“我若走了,不说连累你,她更是要难过的。”
“难不成现今她便不难过了?新婚那日,我特意问过她,娶你是为情为利,她言为情。我便信了。这么些年,皇兄待你如何,你待皇兄又是多少用心,我与十三弟与大家都看在眼里。只不晓得怎么就走到这一步了。我此番是受托而来,你且仔细想想,长痛不如短痛,这心上不愈的伤口,时日一久是多磨人。她的性子,骄傲的很,你若执意在此,便是余下一生都耗在这了,你可甘心?至于连累我,你更不必担心,我自有法子。”
田夕默然不语,安亲王叹息一声,看了看周边的境况,又透过她的肩头看了看里面的陈设,好生劝道:“你的身子已不如从前了,再孤苦烧心的住下去,迟早得出事,我识得一位神医,医术高明,用药不拘,我与他得幸有些交情,你随我走,不为别的,这世间难道当真让你生无可恋了?”田夕稍稍动摇,不为别的,为他那句“你可甘心”。她自问,一直在这里,漫无可能的等待,她可甘愿?洵晏伤她的同时亦是自伤,她可舍得?
安亲王从袖袋里取出一包药,道:“这药可使人假死三日,之后偷梁换柱之事,我会办好。我不宜久待,你且仔细想想。元宵前,若是想通了,就传太医院的董太医来,余下的我都安排好了。”
他将药往田夕手里一塞,不再停留,转身就走了。
田夕在他身后问:“你受谁之托?”
安亲王头也不回的答道:“乐淑。”
十日后,洵晏正与恭定凌亲王对弈,皇太子忽然不经通报闯了进来,他脸上带着惊惧惶恐,对着洵晏张口道:“父皇,母亲不行了,快去见见她。”
洵晏的手颤了一下,黑子无力的落下,在檀木棋盘上发出清脆的一声扑通,她转过头,看着泽纾,极轻极轻的道:“你再说一次。”
泽纾的泪水已经溢满了脸颊,当即跪下,膝行到她跟前,带着哭腔道:“再不去,就来不及了,父皇,臣儿求您,就去看一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