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L]窈窕淑女,伊人好逑 完结+番外 (若花辞树)
田夕一袭素色的襦裙,只绾了个简单的发髻,不饰任何珠玉,坐在书桌前捧着本书看,眉宇中愁态凄哀尽显,闻得脚步声,她立即放下书,抬头去看,而后笑着道:“泽纾,你怎么来了?”
泽纾上前,扑进她的怀里,双眼中眼泪便哗哗的流了下来,哭道:“泽纾想母亲了。”田夕怜惜而无奈的抱住他的小身子,等他终于停下了哭泣,方问:“你来了这里,你父皇知道么?”
泽纾顿了顿,摇头道:“父皇不知道。”他小小的年纪,也懂得察言观色,极为懂事,小心的试探问:“母亲与父皇怎么了,为何父皇就……”在他印象中,父皇与母亲是极好的,从前他见皇祖父与皇祖母相处,虽则也是融洽的样子,总少了些什么,明明在一处呆着,却恍若隔了遥遥的距离,总不若父皇与母亲,亲密无隙。
可为何却倒这番田地了?
田夕笑了笑,这笑容中透着无力与苍薄,轻声道:“泽纾还小,大了就自己明白了。”
正文 第五十三章
泽纾听母亲这般说,也不问了,从田夕怀里退出一步,往四下里看了看,这件居室朴实无华,除了那四角檐梁,一应物什具是用久了的,看着寒碜破旧,更像是平民百姓家中的物件,于自幼锦衣玉食高高在上的泽纾而言,这地方着实是从未见过的。他蹙了蹙眉,那眉峰隆起的模样与洵晏如出一辙,田夕心下一酸,微微撇开眼,不忍去观。
她念着她,无时无刻不在想她,洵晏的一颦一笑,她嘴唇炽热的温度,她双手微带薄茧的触感,她温暖包容的怀抱,乃至她袖角密密的九匝密纹划过她的脸侧的微硬,她都记得清清楚楚。一连三个月,每每闭上双眸,浮现在眼前的便是洵晏那带着怨恨与心寒的目光,让她的一颗心如被万根细针狠狠的反复抽扎,痛到麻木。
冷宫萧凉,夜色凄冷,浸至心骨,她夜夜坐在庭院的石凳上,宫廷锦辉繁秀都离她远去,只余白露生愁,玉月含怨。一轻素罗白纱衣单薄的披在肩上,她不敢闭了眼去睡,梦中时时都回响着她那句带着心死凄凉的“痴心错付”。
痴心错付,晏认定了这些年的相与相知是痴心错付,那她要在这段情中如何自处?说不定晏已后悔了,后悔那一夜在肃亲王府后院的香樟树下与她相遇,后悔在一年常来王府日久生情,后悔过往每一日付出的柔情怜惜。
初时不觉,如今独身到了此地,那本不在她心中的初遇愈加明显起来,明显到让她心口发痛,喉咙梗塞。那夜她一身燕红的锦袍,夜色如水,她的容颜如玉,眼中带着倦倦的累意,许是在前院饮了许多,伤了脾胃,她全身上下皆透着慵慵的懒意。她疑惑的目光掠过她发髻上的金步摇便知晓了身份,盈盈垂首下拜称:“见过五嫂,五嫂万福。”
往日不曾忆起的情景,想起来却是簇新如昨,乃至洵晏眼角眉梢一点点弧括都清清楚楚的浮现在眼前。
而往后的岁月,她便要靠这些回忆过下去。
她亦是怨,怨洵晏不信她,怨她就这样割开了两人的缘分,更怨她容不下她的过往欲去伤害一个无辜的人。
但再怨都抵不过那一寸一寸的思念。
“母亲?”泽纾轻轻地唤了一声,目中满是担忧。田夕微微的笑了笑,摸了摸他小小的后脑勺,犹疑了片刻,仍是问:“皇上这些天,可好?”
泽纾想了想,觑着田夕的脸色,小心的回道:“并无什么不好,父皇日日照旧早朝视政,与大臣们议事,膳量也无不妥。前些日子,田门一族倒后,”他稚嫩的声音愈加地下去:“父皇也能好好歇息,不若从前那样忙碌,还常陪泽纾读书习武。”
本以为母亲应当惊怒生气,却不料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继而问:“田绘与公主如何?”祖父手握大权仍自人心不足,在朝敛权,皇上容不了他,她早早就料到有这一天,只不想她刚被废黜,洵晏便得心应手的料理了田家,仿若不留一丝旧情了。田夕心内暗暗叹息,充斥着乏力的酸涩与心伤。
“舅舅大义灭亲,忠于皇上,父皇赏他官邸一座,连晋两级,是以皆都安好。”泽纾见母亲并无失色,便安心回了话,神情间露出颇为满意的气色。田夕见此,便也放了心,田家上下,她能留神的,也只二人,旁的亲缘血族,早在当年祖父做绝了事情的时候便断得干干净净。她亦是记仇的人,这些年与晏生活沾染了她不少冷清与心狠,儿时父母早亡,她在府中的不到一丝暖意,反在暗处受了不少欺凌,后来祖父为了一门荣辱又逼她一嫁再嫁,她早已不当自己是田家的孙女了。田门如何她自不会理会。
“这几月里,可有哪位朝臣成婚?”
泽纾不知母亲为何有此一问,却也极为认真的思索了片刻,摇了摇头。田夕微微提起的心放了下来,她终归是没有为难淑儿。之后便是无尽的空洞与黯然,她怎么又忘了,洵晏不愿见她亦不愿听到任何一句关于她的事,怎么会再去逼迫淑儿呢?她应当是不愿再分一点注意给她了吧?
房外传来太子近侍的声响:“殿下,时辰不早了,可别误了皇上传的晚膳。”
“孤知道。”泽纾硬声硬气的回了句,转头再看田夕时又是两眼含泪,他抿了抿唇,直挺挺的跪下,求道:“母亲,你求父皇宽恕吧,只要母亲求求父皇,示个弱,父皇一定会听的。”他的腔调里带了哭声,年幼的小脸上爬满了泪痕,眼睛哀求的看着田夕,田夕鼻子一酸,半蹲下去与他齐平,哀婉道:“泽纾乖,听父皇的话,母亲在这里很好。”泽纾一径的摇头,哭道:“旁的人去求都没有用,十三叔多言了几句,被父皇传了侍卫撵出宫去。十四叔告诉泽纾,只要母亲求父皇,父皇一定会允的。这里如此阴冷,也没有伺候的人,母亲身子弱,如何禁得住?”
田夕满心肠的酸楚心疼,扶起泽纾,一点点拭去他面上的泪水,努力使自己平静,柔声道:“父皇不会原谅母亲了,泽纾乖乖的孝顺父皇,也许有一日父皇看在泽纾的份上便愿意见一见母亲。所以,泽纾要为了母亲好好的做一国储君,做父皇的好儿子,明白么?”
门外近侍又一声催促。泽纾又踟蹰哀求了几次,见她再也不肯改变心意了,只得点点头,起身一步一回头的走了。
泽纾走后,碧琳端了杯茶进来,总归是皇太子生母,即便废了后位,冷华宫的管事嬷嬷也不敢太苛待田夕,因而一应用度虽是次等的,却也不短缺了什么。
“小姐。”碧琳走到田夕的身边,轻轻唤了声。田夕孤坐在木椅上回过神来,接过她端上的茶,轻啜了口。碧琳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犹豫了许久,终于劝道:“皇上的心中是有小姐的,何不就趁此机会写封书信呈上,消了龃龉?”也好过在此苍凉一生啊。
田夕微微摇了摇头,却不愿再多言语。
泽纾出了冷华宫不足百步,便见安亲王从侧道走来,见了他,赶几步上前拱手道:“太子万福。”
泽纾停了步子,亦回礼道:“十四叔万福。”二人厮见毕了,安亲王看了看泽纾走来的路,问:“太子可是去见……”废皇后三字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一时找不到话来替代。泽纾点头道:“是,还望十四叔帮忙瞒着,别让父皇知晓了。”
安亲王意味不明的笑了笑,再是早熟识事也只是个孩子,他点头应允,又问:“殿下这是去哪?”
“父皇早间传了晚膳,孤正往甘露殿去。”泽纾答道。安亲王笑道:“可巧了,臣亦是去甘露殿的,正好一道。”
泽纾自然答应,忽然看了看他的身后,指着一名小厮道:“这小厮眼生,怎么从前没见过?”
安亲王回头看了一眼,不在意道:“是新来的,胆子小,”又对那小厮斥道:“殿下问话,还不赶紧上前行礼?”
那小厮忙匆匆的几步上前,躬身见礼却是不说话,安亲王刚想斥责,便听泽纾道:“即是十四叔的人,侄儿怎好多言?快走吧,误了时辰便是不敬了。”那小厮似是舒了口气,低着头忙退下了。
安亲王瞟了他一眼,随着泽纾往甘露殿去,路上不经意般的问了句:“皇嫂她,可还好?”泽纾看他一眼,笼统的答道:“多谢十四叔挂念,母亲一切都好。”
“那便好。”安亲王亦是精简一笑,转了话头说起:“皇上说起殿下剑术大有精进,臣可想寻个时机比划一二。”泽纾顿时来了兴致道:“十四叔有此雅兴何须刻意寻时机?明日未时,便在练武场上相候了。”他刚在剑术上寻得了点门道,正在兴头上,自然没有不应允的道理。安亲王连声道:“那便说定了。”
二人一路说着到了甘露殿外,安亲王停下步子,对泽纾道:“皇上既然与殿下共进晚膳,臣便不打搅了,也不是多打紧的事儿,改日再来吧。”
泽纾心有疑惑,目光带着探寻瞧了瞧他,却是依旧笑道:“十四叔客气,那孤便不强留了,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