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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世·江山 (沧海惊鸿)


  他如此一想,又觉得贤妃柔弱女子,又是做母亲的,眼见儿子痛病,必定心如刀割,觉得她既可怜又惹人心疼。于是一副慈父心肠便被如此激发了出来。
  再一想,宝祥出了这样大事,贤妃竟一言不吭地扛了下来,都不出一声让自己这个做父皇、做夫君的替出头,实在是贤惠得过了头。
  如此一来,他便更觉得对不起他们母子俩。白日里对于韦家,对于元幼祺的种种怀疑,便立时被抛到了爪哇国去。
  “起驾!去凤仪宫!”魏帝已经坐不住了,吩咐道。
  游总管就等着这一声呢,忙服侍着魏帝换了寻常的明黄便服。
  霍美人则看傻了眼了。她盼星星盼月亮地盼来了御驾,竟然因为凤仪宫的事,就这么走了?
  简直就是煮熟的鸭子飞了!
  魏帝蹬好了靴子,方要离开,却猛地被霍美人扯住了衣袖:“陛下!陛下请留步!”
  魏帝心焦于元幼祺的身体,被她这么一拉扯,更心烦了。
  “做什么!”他冷声道。
  霍美人被吓得一哆嗦,心怯之下扯着魏帝衣袖的双手便不由自主地松开了。
  “哼!不明事理!”魏帝丢下一句,带着游总管扬长而去。
  霍美人可怜兮兮地偎在榻边,任侍女唤了许久,都没回过神来。
  韦妃!还有,会稽郡王!
  霍美人暗自磨着牙,恨不得将那母子俩撕烂咬碎,碾作齑粉。
  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她默默横下了心。
  凤仪宫中。
  “范卿,王爷的病症,何时能痊愈?”韦贤妃问道。
  范朗得表情颇不自然,踌躇道:“娘娘,王爷这病症,怕是……将来有些妨碍……”
  “妨碍?”韦贤妃追道,“难道是会影响王爷的身体,不能……”
  她本想说“不能孕育子嗣的”。虽然元幼祺的真实性别,对范朗来说并不是秘密,但当着外臣的面谈及这个,总是不好说出口的。
  范朗却是个聪明的,立时明白了,道:“不止如此。还有……”
  他看了看元幼祺好奇的目光,便滞住,说不下去了。
  韦贤妃初听他讲起“无法致孕”什么的,并未太放在心上。她既决意让元幼祺做男子,不能孕育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还少了许多麻烦。至于将来的子嗣承继,宗室中多得是适龄的后辈,尽可择优而选。
  然而,范朗的犹豫又让她心中不安起来,紧接着便想到:那个下.毒的幕后指使,岂会意图如此简单?只怕这后招,更可怖……
  “你直说吧!”她肃然道。
  范朗只得道:“《内经》上说,‘女子二七而天癸至,任脉通,太冲脉盛,月事以时下,故有子。’”
  韦贤妃一点便透,怔道:“你是说,王爷……王爷她从此之后便……”
  范朗尴尬得汗都下来了,忙点头道:“娘娘敏慧!这药方子性极寒,极霸道……”
  他见韦贤妃与元幼祺听罢,皆大皱其眉,慌又转口道:“娘娘请相信微臣,假以时日,必定能调理好王爷的身体,顺利……”
  顺利来癸水。
  “不必了!”韦贤妃打断了他的话,沉吟道,“如此,也好。”
  宝祥若真的断了葵水,便是断了个极大的麻烦,她今后就少了些需要注意的风险。
  只是,为什么?这背后的主使,究竟意图为何?难道就为了断了宝祥的葵水,才出手的?没道理啊!
  韦贤妃一时想不出深层次的缘故,她只能暂顾眼前事。
  她郑重地看着范朗,“王爷的身体,决不允许出现任何差池!”
  范朗亦懂得紧要,誓道:“娘娘请放宽心!王爷身体的调养,便交与臣!”
  他说罢,面上露出几分不可思议来,讷讷道:“其实,臣也觉得很奇怪。照理说,这药方子是极伤身的,偏偏臣查验出很可能是被冲泡在药茶中被王爷服下的……”
  “这药茶,有什么问题吗?”韦贤妃忙问道。
  “这药茶没有任何问题,”范朗面上仍是怪异,“而且,还是一味极佳的补药。两味方子凑在一处,不仅不会伤了王爷的身体,还对王爷的身体滋养大有助益。”
  元幼祺听到那个“茶”字,心头大震。她突的联想到了顾蘅让她喝的那杯滋味古怪的茶。
  韦贤妃更觉得怪异,道:“你是说,这茶并没有伤了王爷的身体?”
  “是,”范朗点头道,“王爷虽经历了剧痛、干呕,但那是药力催动的人体自然而然的反应。就像是将体内的杂质一股脑地清除出去,臣方才行针,将浊气引出,王爷的身体很快便会无碍了。”
  他说着,脸上流露出了钦佩艳羡的神情,由衷道:“不知这用药之人是何等才华!竟能这般炮制……如何想来!”
  韦贤妃嫌弃地丢给他一颗白眼,心道你这么痴迷医道,若非本宫了解你,还不得以为你是那幕后黑手的同党!
  

  ☆、第十八章

  御驾摆至凤仪宫的时刻起,韦贤妃与范朗的对话局面便与之前的截然不同了。
  当魏帝大步流星地走进来的时候,范朗正立在一旁,毕恭毕敬地向韦贤妃禀报着元幼祺的病状。而韦贤妃,则蹙紧了眉头,脸上似是存着永远化不开的愁绪,手掌则逡巡于元幼祺的额间眉角,似是轻抚地元幼祺的发丝,又似为她柔缓地擦拭着汗珠。
  这便是元幼祺闭上双眼之前看到的最后一幅画面。
  自己究竟是中了何“毒”,元幼祺不是傻子,结合之前范朗的分析,她只要细细想想便能够猜出端倪。
  若真是顾蘅做下的,该当如何?
  元幼祺连自己应该如何反应这件事都想不出,也无从猜测顾蘅的用意,更甭说让她面对可能来自母妃和父皇的询问了。此时此刻,最明智的做法,莫过于……
  于是,她合上双眼,佯装昏睡过去了。
  “陛下!”范朗第一个反应过来,忙躬身向魏帝行礼。
  魏帝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礼,又伸手搀扶住了慌乱拜下去的韦贤妃:“爱妃快起来!”
  “陛下御驾亲临,臣妾未能迎出,实是失礼之至!”韦贤妃愧疚请罪道。
  “不值什么!”魏帝边不在意地挥了挥手,边凑近了些,打量着“昏睡”中的元幼祺。
  “朕来瞧瞧宝祥。”他说道。
  韦贤妃微愕,“陛下已经……”
  “朕都知道了!”魏帝叹息。
  “是臣妾处置失措……”韦贤妃愧道。
  魏帝盯着她尚挂着几分憔悴的面庞,软声道:“你莫要自责。若说该责怪,那也该怪朕没有护好你们母子,害得宝祥为奸人所害……”
  他说着,半是嗔怪道:“你也太贤惠得过了头!宝祥出了这样大的事,怎么都不着人知会朕一声?朕也好替你们母子出头啊!”
  韦贤妃初现愧疚,待得听到魏帝此语,忙道:“陛下折煞臣妾母子了!陛下是一国之君,前朝后宫都须陛下操心,宝祥是陛下的儿子,怎么能因为这点子事就惊扰了陛下?”
  她说着,敛了眉,眼中有苦涩划过,出口的话却是:“臣妾……臣妾能处置得好的……”
  “你能处置得好?”魏帝微微有气,“你的处置,便是让潘福去三清殿为宝祥祈福吗!”
  韦贤妃愕然,红了眼睛,怔怔地看着魏帝。
  魏帝想到她一个弱女子,刚刚为儿子担惊受怕,心里便又软了,长叹一声,道:“朕是你的夫君,是宝祥的父皇,朕再忙碌,保护你们也是朕该有的责任。”
  他话锋一转,又道:“你也莫要责怪潘福了,亏得他,不然朕还被蒙在鼓里呢!”
  韦贤妃更显愧疚了,“臣妾并非意图欺瞒陛下……”
  魏帝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朕晓得。朕说的不是这个……”
  他顿住口,转向依旧恭谨立在一侧的范朗,道:“宝祥已经无碍了吧?”
  范朗忙禀道:“是。幸亏这毒.物药性漫长,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啊!”
  魏帝凝神听着,那句“药性漫长”令他的眼中有厉光闪烁,于是更笃定了心中的猜测。
  他赞许道:“范卿,你的人品医术,朕都是信得过的!朕的宝祥,便交与你,你定要还朕一个康健如初的孩儿!”
  范朗肃然,面上的神情更是恭敬,再拜道:“此是臣应尽之责。纵是臣有些医术,也是殿下孝心,感动天地,得以佑庇。”
  言下之意,若是元幼祺不来凤仪宫中给韦贤妃请安,而是懒在会稽郡王府中,再好的医术,再快的脚程,赶到那儿也是来不及救治了。
  魏帝闻言,犹心有余悸。他于是坐在了榻边,看着元幼祺的睡颜。
  那熟悉的五官,和苍白乏于血色的脸,让他的慈父心肠再次被激活的同时,更憎恨那背后可能的主使之人了。
  “这毒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他沉着声音,问道。
  范朗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说辞,禀道:“据臣查知,这毒的性子极是诡谲,能够长久沉留在体内几个时辰,却不易被察觉。而这毒性又极阴寒,越是接近子夜极阴之时,越是霸道厉害。一旦沐浴,体内经脉舒活,这毒便会循着经脉侵染开来,便会成蓬勃之势,一发不可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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