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幼祺心中顿时一沉。
“济南郡王晋封秦王,河阳郡王晋封赵王, 元澈册封世子。”韦贤妃不带情绪地叙说道。
元幼祺更受震动了——
四哥封了秦王,七哥封了赵王。三哥似是什么也没得着, 可是他唯一的儿子, 从来不被父皇待见的孙子元澈, 竟然这么毫无征兆地被册封了世子!
要知道,元澈是三哥的嫡子, 极得三哥宠爱。父皇主动下旨, 册封了这个世子衔,那可是不亚于晋封三哥亲王的恩典啊!
父皇突然间大加晋封皇子皇孙,他到底要做什么?
元幼祺随即便意识到, 这份名单里,竟然没有太子哥哥什么事儿!
虽然, 皇子做到了太子的位置, 便是极至;虽然, 太子膝下只有两个女儿,而父皇又素来烦恶女子摄政,但是这样明晃晃地加封太子的众兄弟与侄儿,不是在打太子的脸吗?
韦贤妃自然查知她心中所想,幽幽地追上一句, 道:“高丽王派使者觐见,奉上了一棵据说是五百年的极品山参。陛下赐给太子了。说是太子为国事忙碌,二十八年殚精竭虑,也是太辛苦。”
元幼祺眨了眨眼睛。
老山参?补身体?
呵!二十八年殚精竭虑?太子哥哥难道刚下生就懂得国事了?
这话,怎么听,都不像是夸赞的好话啊!
只见韦贤妃亦勾了勾唇,轻飘飘地下了注脚:“陛下是在让太子多补补脑子呢!”
元幼祺闻言,不自然地抽了抽嘴角。
母妃转达的意思,再明显不过:皇帝在打压太子,而捧高其他皇子的地位。
可是,为什么?
元幼祺发觉一件事,即每每面对顾蘅和母妃的时候,她脑中问的最多的问题,便是“为什么”。
这两个人,一个是疼爱她到骨子里的,一个是她爱到骨子里的。元幼祺自问,无论哪一个的智计心思,以她现在的脑力,都是拍马追不上的。偏偏,这两个她最在意的人,心里都存着说不得的心事,极深的心事。
元幼祺于是明智地闭了口,静待下文。
她虽然颐指气使惯了,但是在不明白不了解的事情面前,总是能秉持着谨慎受教的态度的。
韦贤妃很欣慰于元幼祺的稳重,这是她十六年悉心教养的结果,又何尝不是这孩子先天的宿慧?
当然了,她可不认为元幼祺的宿慧来自于那个昏君。
“昨日你出了那事,陛下来看过,必定认为是有人在你的饮食中下.毒。陛下思虑极深,自然会首先想到你白日里赴过的宴。”韦贤妃耐下性子,循循善诱道。
父皇怀疑四哥!元幼祺睁圆了眼睛。
虽然,韦贤妃避开了顾蘅的事不提,很让元幼祺松了一口气,可是,想到四哥元承平向来对自己温厚,纵不似七哥那般亲近,也很有做哥哥的样子……这样的四哥,竟无端被父皇疑了,元幼祺心里很觉得过意不去。
然而,转瞬一想,又觉得似乎哪里不对劲儿:若父皇疑了四哥,为何还晋封了四哥亲王爵位?还是秦王。
若记得不错,父皇潜邸时候便是被先帝封的秦王爵位吧?
她自幼熟读本朝与历朝的帝王录,记心又颇佳,对于每代的天家事都了解得详细。
韦贤妃见她深思的模样,暗赞点头,又道:“不错,陛下潜邸时候便是秦王封号。而且——”
她话锋突的一转,“陛下已经下旨,西羌作乱,命你四哥代天子出征,剿袭羌乱,镇守西陲。”
元幼祺倒吸一口冷气。
“代天子出征的,难道不该是太子吗?“”
而且,那几小股羌人扰边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至于用一位亲王挂帅征剿吗?是不是有点儿小题大做了?
且,不止征剿,清乱之后,还要“镇守西陲”……这是把四哥发配了吗?
她的阅历和对于朝堂之事的敏感度,只能支撑她想到了这些。
即便如此,韦贤妃也觉得很欣慰了。
她的孩儿并不笨,只要善加历练,便是帝王之材。
“宝祥,太子亦是册封的,不是永远不可改变的,”韦贤妃目光深邃,“即便是帝王,也不是永远不可改变的。”
元幼祺喉间滚了滚,因为韦贤妃言语之中的郑重与……危险。
韦贤妃索性破开表面上的那层遮掩的薄纱,向元幼祺道:“长久以来,太子便是太子,二十八年的太子,纵是再做二十八年的太子,只要陛下的身体康健,也不是不能够……”
元幼祺知道母妃要为自己解开眼前的谜题,安静地听着。
只听韦贤妃续道:“……之前的,是一种平衡的局面。但是,你昨日的事打破了这种平衡,在陛下的心里丢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陛下对太子的性子与处事,并不是全然满意的。”
“太子哥哥书生意气了一些,想来父皇的性格,是不喜欢这样的继承人的。”元幼祺想了想,插.嘴道。
韦贤妃颔首,道:“不错!妇人之仁,书生意气,都是为君者的大忌。其破坏力,不亚于残暴刚愎。”
元幼祺蹙眉。
“陛下未必当真怀疑是你的几个哥哥中的某一个对你做了什么手脚,但你要知道,怀疑的种子一旦埋下,任何人都可能成为被怀疑的目标,尤其……”
尤其像昏君那般多疑之人。
这句话,韦贤妃却未说出口。
“所以,父皇便借机试探几位兄长?”元幼祺心念一动,道。
“正是这个道理!”韦贤妃赞道,“这几道旨意颁下来,可谓一箭多雕:一则打压太子,使得朝臣多年习惯的太子地位有了动摇。二则明面上倚重你四哥,而这个加封的‘秦王’爵位,又让人没法不多想,猜测陛下是不是有了易储的打算。三则,秦王与太子素来一心,李家更是唯丁家马首是瞻,如此捧了秦王,打压了太子,便是在丁家与李家铁板一块的紧密关系上生生割下一道豁口。唯有让他们有了生分,陛下才能从中渔利。”
她心中恨极了魏帝,既然只有母子二人独处,那怨毒便不由得流露出了几分。
元幼祺听到那句与敬语相距太远的“从中渔利”,不自然地轻咳一声。
韦贤妃滑了她一眼,道:“天家,从没有真正的父子、兄弟亲情,宝祥,你要记得。”
元幼祺皱眉。她虽然气自己的父皇强娶顾蘅,但眼下实在做不到憎恨她的父皇。
韦贤妃情知时机未到,也不强求,转回话题,又道:“至于册封元澈为世子,亦是打压太子与丁家的手段。而且……丁家的人,可未必都是支持太子的。”
元幼祺一凛,猛然间想起了母妃曾同自己谈起过的丁奉的庶子丁同辉,他与令妃是同母兄妹,他才是元承柏的亲舅舅。据说,这个丁同辉也不是个安分的。
韦贤妃的剖析,元幼祺越听越心悸:往日里的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面纱一旦被揭去,朝堂上一团和气的平衡氛围一旦被打破,隐藏着的,竟是这么多错综复杂的关系!
这是她现下知道的,还有她不知道的呢!
从此之后,她与她的几位兄长之间,就真的存了所谓的“利益纷争”了吧?
元幼祺觉得母妃已经为自己展开了一幅残忍的画卷,这样的事实让她胆寒。
“母妃!七哥不会!”元幼祺忽道。
七哥不会算计我,更不会害我。这是她的潜台词。
她急切地为自己信任的兄长辩白的认真模样,让韦贤妃感到心疼。
这孩子本该是个小公主,本该父宠母爱地长大,无忧无虑地度过一生。事实却是,这孩子,因着自己的私心,成了皇子,便要背负起天大的责任。
不!
韦贤妃扪心自问,她可以对天发誓,她不止是为了自己的私心,还为了……
宝祥的生母,那样的一个女子,风姿绰约,芳华耀目,就那般屈辱地含恨而逝……这样的仇,怎么能就这么揭过去了?
母仇就该子报,哪怕那个害母的仇人,是这孩子的亲生父亲,是当今的大魏天子!
“你七哥,不会害你。”韦贤妃终道。
她也不敢保证,在这场利益纷争中,元承宣会不会做出什么不可预料的事。但是,她希望能如此宽慰元幼祺,让元幼祺对身边亲近的人多少抱有一些希望与温情。如此,一旦将来知道了身世,她才不会崩溃而走到另一个极端。
“可是,父皇把七哥也算计了进去。”元幼祺懊恼道。
“在这场纷争中,没有哪个相关的人能脱开身去,”韦贤妃幽幽道,“他是皇子,这便是他应该承担的。”
她定定地看着元幼祺,“你以为,陛下只晋封了他赵王这么简单?齐鸿烈已经被陛下认命为监军,将要随秦王出征伐羌了。”
齐鸿烈是章国公的长子,齐萱与齐菀的父亲,也就是元承宣未来的岳丈,原是四品武威将军。他做了元承平的监军,便相当于让齐家与秦王及李家对立了起来。
元幼祺已经听得呆了,徐徐方道:“母妃,孩儿初听被晋封了吴王,只觉得意外。听您这番分析,才恍然发现,这里面,竟然这么……这么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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