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绫两手并在一起,“要我送送公爷吗?”
荣真抬手,“不必,”他刚要迈出白绫的房门,又转过了头,“楚溪,他,最近怎么样了?”
“楚溪他……”白绫的眼里有明显的慌乱,他的段数实在太低,荣真立刻就知道了他接下来的话不能相信,“挺好的。”
“说实话。”
“他死了。”
荣真觉得眼前忽然黑了一下,“什么时候的事。”
“刚刚下葬三天。”
比江玉簪早一天。
“我以前收到的消息说,他的病情不是很稳定的吗?”荣真觉得自己的拳头一点点攥了紧。
“您被关进天牢那天,楚溪心急,想托咱们在天牢里的人进去看看您,可他身体实在支撑不住,那天又降了大雪,跟他一起去的小厮……”白绫心中叹息,说的话断断续续,“说他在路上,就不行了。”
荣真强自镇定,“葬在了哪?”
“按着楚溪他自己的意愿,他的尸首被火化了,骨灰葬在西郊。”白绫紧咬着嘴唇,他不是不会察言观色的人,荣真额头上的青筋,已经算是警告了,自己再说下去……
“他的病情稳定这件事也是假的,对吗?”
破罐子破摔吧,“是,他那时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哪还能提笔,那些信都是他一早写好了,定期要我寄送而已。”
白绫说完,又去取了个箱子,里面厚厚一叠楚溪的书信,每个信封上都标着日期。
一封比一封相隔的时间要长,这样就可以让荣真慢慢的,慢慢的遗忘自己了。
荣真抱着这个箱子,走出了樱雪楼。
西郊这个坟地既不靠山也不邻水,很少有人会把死后长眠的地方选在这,会选在这的家里也少有人来供奉。
楚溪这一辈子,最求不得的就是一个清净了。
荣真朝跟着自己的下人挥了下手,自己席地,就坐在了楚溪的坟前。
他想起自己以前还和楚溪开玩笑,两个人都是病秧子,比一比,活得长的那个要按约定,常给自己带些就喝。
楚溪连这种事都这般好胜?
荣真的牙齿紧紧咬合在一起,想着把自己刚才在街边小摊买的酒掏了出来,把酒壶上的盖子掀开,酒水撒在地上。
“公爷倒是好兴致,”一个令人讨厌的声音从荣真的身后响了起来,程督云道,“夫人丧期未过,就来看小情人了?”
荣真向后瞥了一眼,“这是在楚溪的墓前,你如何说我无所谓,别玷污了他。”
程督云红着眼瞪向荣真:“你可知道他为了什么死的?”
荣真不语。
“你究竟何德何能,值得楚溪为你这样,”程督云一迈步站到荣真面前,揪起他的衣领,迫着荣真站起来,“他临死之时,念的都是你的名字,对我不屑一顾,给他收尸给他落葬的明明都是我!”
程督云的每一个字都花了极大的气力。
荣真看着他的样子,觉得可笑,“你知道他为什么死的吗?”
“……”
“楚溪身上种着南越的情蛊,凡男子与他行颠倒阴阳之事,就会促使情蛊深入他五脏,”荣真的眼里忽然掉出眼泪来,“我在他十四岁的时候买下他,自那天起,没有任何人染指过他,如果我是杀他的凶手,你又觉得自己能逃到哪里去?”
程督云难以置信地摇头,不可能的,楚溪从来没告诉过自己。
他以为楚溪每次事后的疲累只是因为体质太差的缘故,这不可能的,为什么他不说……
“啊!”程督云崩溃地大喊了一声,狂奔着离开了西郊墓地。
荣真看他走了,呼了口气,又坐到原处,“我这说法挺卑劣的吧。”
他自言自语道,“明明知道你是为了我才去接近他,却想让人把害死你的这样愧疚一起承担。”
“这么卑劣的我……”
年少时候的楚溪五官更加精致,再加上骨骼没有完全发育,远远看去和一个江南女子无两样,加上经过特殊的训练,一举一动都温温柔柔的样子,“我明白公爷不是完人,甚至还要更差一些,”他说到这笑了一下,又很快收敛起来,“但公爷,愿意对我这么个无足轻重的人施以援手,便说明公爷的心不是凉的。”
“楚溪便愿为公爷赴汤滔火。”
荣真捂着脸,想着他和楚溪之间的点滴,痛哭出声。
第151章 第一百五十一章
木樨等在门口,天都这么暗了,荣真再不回来不会出什么事吧。
最近出的事情实在太多了,木樨实在放不下心。
陈展站在他边上,“没事,我刚打听了,公爷的轿子在路上了。”
木樨点点头。
他若有所思地看向陈展,陈展总给自己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尽管他的模样,他的声音都不一样,却老让自己想起荣家一位副管家。
正想着,就看见远处有顶轿子过了来,轿子顶上挂着盏小灯,上面有个荣字。
荣真等轿子停稳后,调整了两次呼吸,才真正把轿帘掀开。
木樨的表情在灯光下格外生动,从一开始的担忧转瞬就变成了安心的笑容。
荣真对他微微点头,又问陈展,“今天有什么人来祭拜吗?”
“只有几个生前和夫人要好的小姐们来了,都是背着家里人的。”陈展不免叹息,“我替您还的礼。”
“那就好。”荣真答,然后又道,“把书房的灯掌上,我今天有挺多东西要看。”
陈展弯腰,立刻去忙了。
木樨有手语问,“吃东西了吗?”
荣真愣了愣,摇摇头,“忙忘了。”
木樨叹了口气,就知道是这样,也转身走了。
荣真没加在意,在书房里刚落坐,木樨就敲门了。
他探进一个脑袋,鬼鬼祟祟地像在做什么坏事似的。
荣真朝他招了下手,“进来啊。”
木樨端着吃的,走到荣真面前,把两碟小菜摆在桌上。
荣真等他摆好,便抓起他的手,“这些天是不是很累?”
木樨摇头,眼睛瞅着菜。
“早些休息知道吗?”荣真又道。
木樨不知道荣真还打算叮嘱几句,连连晃了晃手腕,抬着下巴指着桌上。
荣真不解其意,看了半天,才发现了点不对劲。
这菜的样子……
荣国府自家的厨娘,是个有些较真的人,就算赶时间也会把摆盘搞的十分精细。
但是这,荣真抬眼看木樨,“你做的?”
木樨兴奋地点下头,抽出手,给荣真比划,“厨娘这几天不眠不休的太辛苦了,所以我就帮帮她的忙,”他把筷子摆到荣真面前,示意他快尝尝。
荣真挑了下眉毛,不论如何,他都不能说难吃是不是?
他拿起筷子,夹了点青菜,这是最安全的。
一入口,竟没有自己想的那样难吃,木樨照顾他的习惯,盐放的很少,清淡中又有蔬菜的鲜香,倒的确是不错。
木樨看到荣真的样子很是得意,自己搬了个小凳,坐在荣真的边上,帮荣真斟茶,看着他一口一口吃下去。
外面月华如水,屋里烛光温馨。
荣真看着木樨的脸,从未觉得这样踏实。
木樨趁着他吃饭的功夫,对着桌上的信起了好奇,他拿起个信封,看到上面的名字,这不是常守在御书房的小太监的名字吗?
荣真问,“你认识他?”
木樨点头,又给荣真解释,“我去皇上的御书房的时候经常遇见他。”
“木樨,”荣真眼神一变,“你这次进宫,可觉得哪里和从前不大一样吗?”
他当时进宫,一心只为了给荣真求情,哪注意的到其他,不过木樨转念一想,他或许没和荣真说明这事,“当时,我把信交给了皇上,他立刻就派禁军把平南王府的别苑包围了。”
这话初听倒没什么,但要知道,禁军的统治权可是牢牢把握在太后手里的,就算皇上只是派他们出去巡逻一趟,都是要知会太后一声的。
如果不通过太后的话,那不就是说明小皇帝已经能够支配禁军了。
如此,太后派皇后来给自己送信,而不是其他她身旁近侍也可以理解了。
那太后便不是要杀自己。
可这瓶药要杀的人又是谁呢?
荣真呼了口气,忽然想起今天在西郊遇到的程督云……
他起身,走到书房密室之中,取出一个名单。
楚溪当时留给自己的。
这里面全部是站在小皇帝一边的人。
幸好有这份名单,不然自己现在可能要像没头苍蝇一样了。
木樨看着荣真一连串的动作,有些迷茫,但他知道荣真一定是想到办法了。
他看着荣真把手里那份名单誊写了一遍,然后交到了自己手里。
“把这个帮我交到陈展手上,他知道怎么做。”
木樨点头,把名单和剩下的饭菜一起带了出去。
荣真坐回到原位,他又拿起那份名单,其中不乏朝中肱骨,这些人何尝有错,李韫是皇室嫡子,站他一边才是忠君爱国,而现在自己,明知道他们没错,却还要替太后……
这国家还有的什么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