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樨偷偷笑,这话可没假,他记得小时候,杨槿想吃什么东西全靠蹭,荷包比脸还干净。
“没有老师这般勤俭持家的精神,也培养不出我们状元郎啊。”荣真成心挖苦杨槿,他们好久没这般轻松过了,他撩开马车上的帘子,看马车已经快出城了。
陈展正小跑着到城门口,给驻守在城门口的看通行令文。
门口的禁军笑呵呵地看着,“这公爷是把全家都搬出去啊?”
陈展抿起嘴唇,“兵爷新来的吧,我们公爷每到开春都要到别苑赏花,总是要带很多人的。”
“别是要逃……”
他话还没说完,一个统领似的人物走过来,“说什么呢,公文有没有问题啊,没问题就放人啊,这么一大堆人堆在门口百姓怎么出行?”
听统领这么说了,那小兵也就不敢再怠慢,用笔在公文上挑个勾,就还给了陈展。
陈展跑到荣真他们马车旁边,把公文顺着小窗交给荣真。
荣真探出头问,“他们可有刁难?”
陈展摇了下头,“咱们这全府都出动了,确实像逃难的。”
“谁说我们不是逃难呢,”荣真哼了一声,把头缩了回来,把公文扔到杨槿手里,“给我收起来。”
“诶?”
荣真看杨槿那要爆发的表情,实在想笑,杨槿就是这样,无论有多复杂的事情发生在他身上,他都能很快消化,丝毫不能影响到他的以后,多么强大的力量啊。
木樨把文书从杨槿手里拿出来,翻了两下,收了起来,又拍了两下杨槿的手背,示意他不要气。
“还是木樨好。”杨槿哼了一声。
荣真完全当没听见,依旧悠悠哉哉地翻书。
大约两个时辰,他们终于到了。
杨槿和木樨睡得迷迷糊糊,互相搀着往荣家别苑的门里走,找到自己的房间,呼呼先睡上了。
直到晚膳弄好,荣真才叫人把他们叫了起来。
荣国府带了两个厨娘来,一进门就开始忙活,到了晚上摆了一大桌子的菜。
荣真叫人把桌子移到外面的院子,一抬头就能看到满天星光。
大家把酒言欢,主仆同乐,实在惬意。
杨槿喝得鼻尖通红,吸了一下,躺在两个椅子上,仰着四肢,手遥遥指着天空,眼前却忽然出现李啸的影。
他紧闭了下眼,奇了怪了,总想到这些不该想起的事情。
南越与京城离着千里,气候变化,平南王府早就入夏,蝉鸣吵得人心烦。
宋菡手里拿着件薄衫,披在李啸的身上,“王爷,就算是夏天,夜间也有风,别着凉了。”
“嗯。”李啸应了一声。
宋菡和李啸站在一起,“王爷可还是在想杨槿?”
李啸瞥了她一眼,没再说话。
“王爷一向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
“行了,”李啸打断她,“你劝我那些话,我还不懂吗?”
宋菡愣了一下,李啸对她从来礼让,这般强横的态度还是头一次,她低下头,不再说话。
“以后谁都不要在我面前提到杨槿。”
宋菡想起他们离开京城的那天,李啸手里拿着个荷包,一路上都紧紧握着。
等到回到南境,她偷偷看了,里面是一撮头发。
发质粗糙,绝不是府中女眷的。
她陪伴李啸这么多年,明白得很,李啸的脾气横的很,想要的东西不择手段地也要夺过来。他会让她们把荣真贪污的证据拿到京城里就是因着杨槿吧。
可为什么最后他并没有把杨槿带回南境呢?
“既然有风,我就陪你回去休息吧。”
李啸向宋菡伸出手,让宋菡的思绪一时凌乱,没再想其他,顺从地跟着李啸回了房间。
李啸侧过脸,看着宋菡娇柔的面部轮廓,却有些恍惚。
他已经有许多个夜晚没合过眼了,会出现这样的幻觉也不奇怪,李啸在心里默默地安慰自己。
他回过头,看向北方,京城也该暖和了吧。
木樨小臂上搭着两件披风,一件盖在了杨槿的身上,一件交给了荣真,他向荣真比划,“就让他这么睡吗?”
“当然不行,”荣真笑了下,“没事,他酒醒得快,一会就好了。”
荣真拉过木樨的手,把他拽到身边,让他坐在自己旁边。
木樨乖巧坐下,看着荣真。
荣真的瞳仁比一般人的要黑,总给人种一眼望不穿的感觉。
荣真看着前方,实在忍不住,“你打算这样盯着我多久?”
木樨脸上一红,眼神一避,他有这么明显?
荣真握着木樨的手,拇指轻轻搓他的手心,“等一切都尘埃落定,我们就在这安家,离京城不远,买什么都方便,又不会有人来打扰,好不好?”
木樨摇摇头,他向荣真比划,“我想回山上,想跟师傅学更多的医术。”
“也好啊,”荣真感叹,“到时候你帮你那师傅采药,他发你工钱,你再用那工钱养着我,美哉。”
木樨眼珠转了转,又比,“也可以,但你要帮我梳头,好好伺候我。”
荣真看着他弯成两条月亮的眼睛不住笑,“行,以后你就是我的大少爷。”
木樨耸了下肩膀,又把手放下,去抓荣真的手,头也轻轻倚在荣真的肩膀上。
荣真也侧着头,压着木樨的,他们不需要语言,就只需要这无限而平静的时光。
杨槿醒了过来,轻轻吸了下鼻子,转头看了下他们俩,又转了回来,接着合上眼。
极北的雪也随着一阵阵的暖风开始融化,云苍坐在营帐里,手里拿着封信。
天气已经转暖,营帐中已经不再供应炭火了,云苍常年生活在京城,还是有些适应不了这里的天气。
“将军,元帅说了,他营帐里还有些没烧完的木炭,让我给你送来。”
“帮我谢过他。”云苍对着小兵点了下头,小兵应了一声,在掌心吹了口暖气,搓了搓,又往元帅的营帐跑过去。
云苍看着他的身影出神,他在极北已经待了不少时间了。军营里的兵士过着刀尖上舔血的日子,根本没有功夫尔虞我诈,心思单纯的很。他与他们相处甚为舒服,但他明白,和这些人相处的越近,之后的事情他做起来越难。
云苍拆开信,读着里面毫无感情的字眼,不住叹息。
他自然明白李桓和荣真的仇恨有多深,可为他们牺牲的其余人又何其无辜。
……
“再有两个月就起兵了,你可想清楚一切了?”萧祈问李桓。
李桓把自己用棉被包裹成了一个球,怀里抱着个小暖炉,倒在床上,“嗯。”
“你真的不会后悔大军压境,生灵涂炭吗,”萧祈拽着李桓的被角,把他整个人都往自己跟前拉近,“朕以为你们楚人最忌讳这些。”
“现在看来是这样,”李桓跪趴在床上,只抬着两只眼,“凡一个国家会被侵略,外敌过强是个原因,内里腐败便是另一个。这站在朝堂上的楚国官员,真的是在为国效命的除了我的老师并不会再多,他们就算不会因为你,也会因为我那母后,因为平南王而乱成一团。”
“如果不能有足够强的兵力镇压一切,那么乱斗就会变成一场持久战,到时候楚国百姓将受到近十年的折磨,那太可怕了。”李桓说完才发现萧祈一直盯着自己,“你看我做什么?”
“你真的很有谋略,如果现在是你坐在楚国宫城里,朕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这么轻松地坐在这。”
李桓的瞳孔一缩,“可我毕竟坐在你身边。”
“对啊,”萧祈笑了一下,他揪住李桓的被子两角,手一抬,被子飞到了半空中。
李桓更紧地抱住身子,有些气恼道,“你做什么?”
“已经开春了,你不要再闷在这里,朕已经让人准备好了,出去转转?”
李桓面无表情,“我不。”
“那朕就抱着你出去。”
“你!”
萧祈看李桓拿自己没有丝毫办法,笑得更加开心。
第155章 第一百五十五章
昨晚喝的太晚,杨槿起床时候头还一阵晕。
荣真分到他屋里的小厮早给他打好了热水,他抹了两把脸,随意地梳了下头,便往西边小院里走,荣真和木樨住那。
他一进院门,就听见孩童的嚎哭,让他浑身抖了一下。
杨槿走进了,看见两个小丫头,一人手里抱着一个小少爷,木樨站在他俩中间,手指轻轻点着其中一个孩子的鼻尖,脸上带着笑容。
“这哪个是大的,哪个是小的啊?”杨槿拱着嘴看着这俩,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木樨把两个孩子脖子上戴着的玉坠拿出来,给杨槿看。
这两块玉坠上各有一条龙,一只卧在云上,一只追着个球。
木樨一边给杨槿指,一边解释,“这只带云纹的是哥哥荣玉的,这只追球的是弟弟荣珏的。”
“这名字谁给起的?”杨槿问。
木樨指指天上,“皇上。”
“皇上还挺有闲心的,”杨槿把脸凑近荣珏,用鼻尖轻轻碰了下他的额头。
荣珏像是有感应似的,小嘴立刻咧开了,咯咯的笑了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