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刻都不想再停留,他怕再待在杨槿身边,他就会后悔自己现在的决定。
真正要成大事的人是不需要这样的软肋的,他已经为他错过了一次,不可能重蹈覆辙了。
“李啸。”杨槿的声音喑哑,像是哭了一样,他喊住已经转过身的李啸,“我虽然不确定,但是,我可能也……”
李啸把杨槿的门关好,吩咐看守他的人,一旦平南王府的人出了城门,就放了他。
侍卫点头,谨遵使命。
但王爷您为什么还站在此处等着?
侍卫这话没敢问出口,他只用余光瞥着李啸,看他的拳头紧了又松开,至最后也没再有勇气进去,问一句,你是否愿意跟我一起。
杨槿抱着膝,坐在椅子上,那餐饭还摆在自己面前。
他吸了下鼻子,拿起筷子,面无表情地把饭菜一口一口塞进自己的嘴里,什么味道都好,都抵的上心里不断涌出的这种苦涩。
……
木樨进了宫中,直奔着李韫的御书房过去,他紧紧攥着手里的信,又不敢把它弄皱。
听了御书房的小太监传唤,木樨低着头进到御书房里面。
李韫怎能猜不到他此刻的来意,伸出手,“拿出来吧,荣国公叫你来总不会是空着手的吧。”
木樨摇头,看着站在李韫身旁的小太监。
李韫狐疑地看他一眼,道,“都退下。”
小太监点头,退了出去,把御书房的门关上。
“究竟什么这么神秘,”李韫笑了下,“他明天到朝上不还是要把东西都公开?”
木樨没有答话,把信递上龙案。
李韫一边看他,一边拆信,“我原先以为荣真不愿意参与这些,还是没到危机时候啊。”
不消一会,李韫就把这封信来回读了两遍,确认自己看到的字没有一个偏差,他猛地拍了下桌子。
木樨被吓到,浑身抖了一下,马上跪在李韫面前。
“这种事为什么不早告诉朕?!”
木樨哪能解释,直摇头。
“朕就说他去了南境那么久,竟然一点消息都不透给朕,原来都是留着自己保命用了。”李韫怒到极点反而笑了,喝了一声,“都给我进来!”
守在御书房前的几个太监推了门在木樨身后跪成一排。
“传旨,叫禁军派人把平南王府给我围了,南境的一个人都别放出去!”
木樨偷偷抬眼,看着李韫盛怒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并不觉得怕,他想起荣真对自己说的那些,只觉得李韫被这些人算计,比起可怕更觉得他可怜。
李韫似乎也察觉了木樨的目光,看他一眼,“起来吧。”
木樨站起身,仍低着头。
“我听说玉簪姐姐的事情了,明天荣国公就不用上朝了,朕自然会找刑部的人解决。”李韫对着木樨放缓了语气,“你怕是这几天也不好受吧?”
看木樨也不朝自己比划,也不直接拿过案上的笔写下想说的话了,李韫突然没了兴致,“你回去吧。”
木樨松了口气,转过身,或许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李韫的口气有些失落呢。
但现在哪是想这些的时候,他要赶紧把这些事传给荣真听。
第148章 第一百四十八章
杨槿一从别苑被放出来,就连忙往荣国府的方向跑。
他想亲眼确认一下荣真有没有事。
荣国府的门口挂着白帐子,两个家丁穿着麻衣,低着头候在门口,有零星几个百姓站在外面,好像在感叹什么。
杨槿一恍神,忽然脱力,跪在了地上。
他觉得呼吸分外困难,嗓子眼像被堵住,连悲恸的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一顶轿子停在他后面,木樨从里面走了下来,看到杨槿的样子慌张了一下,连忙小步跑到他身边,把他搀了起来。
杨槿惊讶地看着木樨,脑子一阵模糊。
木樨扶着他走到荣家的大堂中,对跪在边上的荣真点了下头。
杨槿手指着荣真,“那,”他又指着停在大堂中的棺材,“这里是……”
木樨的眼睛立时被眼泪填满,低下了头。
荣真的眼圈通红,却一滴眼泪也没掉,他面无表情着,好像这样就会显得他铁石心肠一样。
他深呼吸了一下,“给她磕个头吧。”
杨槿心里五味杂陈,看着荣真,缓缓地点了下头。
他跪下来,两只手并在一起,伏下身去,脸几乎贴在了地上。
“她不怪你。”荣真看杨槿一直不起,只好走到他身边,轻轻拍了两下他的肩膀。
杨槿摇摇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就算有错,也是我的问题。”荣真说完,给木樨使了个眼色,两个人一人一边,把杨槿近乎是架了起来,往荣真的书房里带。
杨槿坐在椅子上,胳膊撑着旁边的小桌,手捂在脸上。
荣真看他稍微平静了些,便问,“你怎么和禁军的人说的?”
杨槿呼了口气,语气中仍带些哽咽,“我也不知道,我爹可能跟他们打过招呼了吧,直接就把我放了。”
“嗯,皇上也知道你是被逼,禁军也不该为难你,”荣真叹了口气,“不过我倒是奇怪他为什么不把你一起带走。”
杨槿一怔,又是一件伤心事。
荣真看杨槿不答,也不便再问,“你没事就好。”
“他,回了南境之后会起兵吗?”
“我也不知道,”荣真想了会,“但我知道就算他起兵,皇上也不会跟他打。”
“为什么?”
“调哪个军队打?”荣真给杨槿解释,“禁军护卫京畿重地,定不能出去,极北军随时防范梁国,也根本调配不过去,西北军的话,那个战斗力,调过去也是白费。”
“那岂不是就任他……”
“自然也不会任他,”荣真道,“就我所知,太后这些年在各省都在以补充禁军的理由征召新兵,人数加起来并不会比西北军差多少,实力虽然不如李啸麾下精兵,但总能一搏。”
杨槿低下头,他乱的很。
荣真站起来,走到杨槿面前,按了下杨槿的头。
杨槿眼里闪过一个人影,浑身一抖,连忙把身子坐了端正,“我不想知道这些事情了。”
“我明白,但我另有件事情要告诉你。”
杨槿眼睛眨了一下,“是什么?”
“李桓还活着。”
……
已经不知道这是梁国迎来的第几场雪了,以前李桓还会计算,现在他已经数不清了。
他身上披着被子,像是只蚯蚓,一下一下挪到床边的窗子下面,抬手一下,把勾住两扇窗户的银钩解了下来。
冰冷的寒风卷着刺骨的雪,扑了他一脸。
他用力咳了两下,深深地吸了口气。
还没把凉气吸进肺里,就有人伸出手把窗子合了上。
“听话。”萧祈,这个统治着整个梁国的人,坐在李桓边上,两只手抻着李桓脖子边的棉被,把他裹得更紧一点。
“听,”李桓无奈道,他只是太久没呼吸过外面的空气了而已,“我听说我叔父回南境了?”
“嗯,”萧祈问李桓,“你打算什么时候出手。”
李桓仰着头想了想,“再等等吧,等暖和一点,我想跟你一起去。”
“跟朕一起,”萧祈想了一下,“你怕朕不守约定?”
李桓没说话,他觉得这问题一点意思没有。
萧祈是绝对不会遵守和自己之间的决定的,极北那三个军镇哪能满足他的胃口,他太清楚了,萧祈想要的是整个楚境。
荣真也是明白的,所以给自己的信里尽是犹豫。
与虎谋皮的下场,不用别人讲也知道。
只是荣真并不懂自己的目的,那些经世治国的理想在他心里已经毫不重要了,他只想再走进一次那皇城,站在他那高傲的母后面前,好好问问她,这个儿子究竟做了什么事情要被她这样牺牲。
他在梁国的皇城中卧薪尝胆,在那寒宫中做了将近三年的奴隶,在萧祈身边又忍辱四年,只是想要这么一个答案……
李桓缓过神来,对着萧祈,“我信你的,你知道。”
他和萧祈明明都心知肚明,自己说的话没有半分发自真心,但萧祈还是笑了下,心情好像很好的样子。
过会儿,有侍女递上药,“皇上,太傅该喝药了。”
萧祈一愣,表情僵在脸上,“谁递上来的?”
“张太医,说是给太傅进补的。”
萧祈听了这名字才放松下来,从侍女手里接过药碗,亲自舀起药汤,一口一口喂到李桓的嘴里。
他是至尊,从没做过伺候人的事情,第一次给李桓喂药的时候掌握不好力度,磕在李桓牙齿上好几次,可他依然执着的要亲自动手。
李桓没有反抗,即使他知道萧祈舀起的那一勺勺药汤,正是让自己的身体迅速衰弱的□□。
他有什么能力反抗呢?
这是种南境的一种□□,会使人变得容易疲倦,嗜睡,体质一点点变差,最后身体像被掏空一样,气竭而亡。
他算过,这样一天一碗下去,他顶多也就能撑过今年的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