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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不肖生 (毛呆呆)


  隔了好一阵,有人问:“北边怎么样?”
  冯逸把自己得到的消息一说,知道朝廷正在收拢残兵,众人才放心了些。
  又一个年轻人问:”怎么没见追兵?”
  冯逸说:“从长安到散关,照这个速度,三四天的事。也用不着散关,到汉中就行,如此算来,不过两日。不一定追得上。”
  裴侍郎道:”安承弼若有这等深谋远虑,也不至于在洛阳就等不及地登基。”
  众人纷纷点头,互相又说了几句,渐渐沉默。
  其实最要命的倒不是粮。冯逸坐在车前,闭眼对着一派天高宇阔。之前梁州一带闹灾荒,缺吃少穿的流民照样能到长安城外,如今才跋涉了一天多,不至于饿到眼放绿光的地步。说到底还是人心,逃难的时候人人惶恐,天子乞丐一个样,爵位就似白菜。威仪来自赏罚,而今赏罚已是无能,更有弃城在先,民众会惧安史,却不会惧天子。禁军也是人,是人就会怨愤会暴躁,军法的约束只在一时,一旦连军法都失效,那就……韦见素说要“早作打算”,能有什么打算?冯逸自暴自弃地想,无非马鞭一抽,叫上那采花贼和杨沐,渡江,回家。
  日至亭午,风吹碧树,远处现出村郭轮廓。
  诸王皇子公主狼狈地下车,不少人步履踉跄。冯逸同样下车,双脚站上坚硬土地的那一刻,几乎立即大舒了几口气。接连两日的颠簸,没人不被折磨得浑身酸痛。前头人声鼎沸,军士们互相推搡着,吵吵嚷嚷地直向驿馆粮库而去。

第78章幸蜀(四)

  马嵬驿内外,一片混乱。
  军士们对将领的呵斥充耳不闻,大声呼喝着冲进驿站,踢破门窗翻箱倒柜。贵族和官僚顾不上等天子先行,已吵嚷着抢占驿房,而七十二岁的老迈天子,如所有皇子龙孙一样,同是一脸菜色,被贵妃搀扶着,在仅有的一队羽林卫簇拥下,缓缓踏进了驿馆大门。
  君臣父子,在乱世都是笑话。人一旦不能果腹,便与禽兽无异。
  冯逸刚下车就被人搡了个跟头,后面的人跟上来,不顾脚下究竟是什么,匆匆忙忙跑了过去。冯逸被人连踩几脚,胸口钻心的疼,眼见又冲来一波,咬牙就地几滚,才被跟着下车的韦映儿扶了起来。韦映儿一双美目盛满忧虑,冯逸顶着一头脸灰尘,抽着气苦笑,掸掸身上几个鞋印。
  “冯逸——!”未等他抬头,那声音已到了跟前,手腕被狠狠一拽,冯逸一个踉跄,扑进某个熟悉的怀抱里去。周围全是军士,闹哄哄的红着眼,目眦欲裂地向驿站跑。
  郁鸿雪目光冷硬,对着身边一个匆匆路过的士兵,抬手就是一巴掌。那士兵被掌劲掀得一旋,连撞几人,终究没站稳,带倒了一大片。那士兵起身时脸肿出半尺高,晕了半天,啐出一口血沫,嘴里几下搅动,又吐出几枚碎牙。郁鸿雪并不言语,抬脚又是一下。
  冯逸吓了一跳:”别动手!”
  那士兵跳将起来,怒气冲天地呸了一声:“飞龙的阉货!皇帝都不是皇帝了,还摆什么将官的——!!”突然间吼血四溅,双手在下一刻死死扼住脖颈,双目迅速充血暴突,呼哧呼哧喘了几下,砰地倒下。
  韦映儿尖叫起来。所有人都往后退,在冯逸周围让出了两三丈的空地。
  死人指缝间犹在不断溢出热血,冯逸盯着那具尸身,心砰砰直跳。
  郁鸿雪把冯逸的脑袋搬正,好像什么都没发生,替他理了理衣襟,面色如常:”太子要见你。”
  冯逸张了张嘴,半晌,才听见自己应了一声:“好。”
  ”韦姑娘。”郁鸿雪说,“别下来了,回车上去。”
  太子并没有进驿站,驻马于驿旁小坡,身后排着几列卫队,个个面容冷峻神色坚毅,这种状态不太像他们的同袍,令冯逸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太子面色发黄,同样是风餐露宿的样貌,神情却很放松,就像以前东宫池塘的那次。
  他在几尺外站定,躬身道:”殿下。”
  太子指了指耳朵,示意他听。
  “……贼……安……清君……君父……杨家……丢……”
  李珙特有的沙哑嗓门在远处叫骂,太子缓缓摇头:”我这个弟弟……”他回过头,注视着冯逸:“太冲动了。”
  冯逸一头雾水。
  李亨的面上带了些笑意,道:”你这个人,其实冲动得要死。”
  冯逸又愣了好一阵,才意识到他指的是自己丢官的事,尴尬道:“有愧……殿下厚望。”
  太子摆摆手。
  说到丢官这茬,冯逸确实对太子心怀愧疚,因为论这御史中丞,实则是李亨提携的,单凭他自己,还不知要在六部挨多少年。后来潼关阵前斩将,封湛一纸绝命书递到御史台,直叫他既悲又愤,当即不管不顾上了道奏疏,斥责天子亲佞远贤自毁长城。当时确实逞英雄痛快了一把,事后想想也后怕。古来帝王知错改错而不认错,他这番肆意乱来,幸好只是被罢了官,若再也有些别的,他爹还不知到哪儿哭去。然也确实辜负了李亨。
  冯逸站着很不自在,好在片刻后,太子说:”自安史叛乱,失土丧地,臣死社稷,如今朝廷又流离颠簸,孤便想起了从前看到的一篇文章。”
  驿站中突然鼓噪大作,女人尖利的叫骂中带着藏不住的畏惧。
  是秦国夫人。
  出事了。
  冯逸头皮发麻,脑中翻来覆去全是这三个字。
  一定有什么变故。
  太子的话被驿站中陡然拔高的喊叫声打断,他停了片刻,继续道:“天下之患,最不可为者,名为治平无事,而实有不测之忧。”
  冯逸艰难地吸了口气,缓缓回答:”有意思……天下之祸,最不可挽回的,恰是起于治平,譬如平湖下的暗流,隐而不发,及到发时,便是墙倾楫摧、毁天灭地。河北三地之乱,正是如此。”
  山坡下,龙武卫迅速包围驿站,枪戟对准毫无防备的羽林卫。
  “说得不错。”李亨抬手一挥。
  随着一声凄厉惨叫,飞龙军刀锋转向,从后背劈向羽林,刹那间惨呼和马嘶不绝于耳。
  李亨语气平缓道:”承平日久,疏于武备,起于治平的祸乱,毁天灭地。陛下喜欢自比汉武,其实错了。孝武皇帝推恩削藩、打压窦氏、统纳西域,父皇远不如他,甚至,开了启七国之乱……”
  “杀杨——”
  白日当头,驿站内外喊杀阵阵,不似厮杀,更像屠宰,猝不及防者刀剑入肉,血溅马嵬,很快六军倒戈,将士们将驿房围得水泄不通。陈玄礼喝止众人,翻身下马,铠甲随着步伐发出沉闷的哗啦声,在他身后,杨钊、杨腓、杨暄、裴徽等杨家本支并裴姓亲眷,二三十众,尽被禁军捆了,推搡着按跪在地。至天子舍前,陈玄礼单手捧盔,单膝跪地,冲着紧闭的木门,躬身拜下,身后一众将士随之伏地。
  ”论起来,子昂,”李亨问,“你觉得,晁错该不该死?”
  冯逸面色煞白,哆嗦着嘴唇,李亨在说什么,他已全然听不见了。
  ”陛下!”陈玄礼粗犷的声音传出好远,“奸相误国,妖媚惑主,该死!恳请陛下降旨!”
  所有人齐声喝:”请陛下降旨!!”
  冯逸的嘴唇动了动,似是念了两个字,却被众将士的齐喝盖过,李亨听不清,也无暇去辨,笑了笑,自顾答:“清君侧。晁错之死,全在这三字,为绝叛军口实,非死不可。”
  ”杀!”
  “杀!”
  ”杀!”
  这喊声震动山岳,多少年了,大祁的君王再次被逼到这步田地。
  李隆基独自坐着,听着屋外杀气腾腾的叫喊,恍惚回到了景龙四年,中宗死后的第二十天,他意气风发地站在丹陛上,任清晨第一缕淡薄的阳光洒向银甲,拎起三颗遍染血污的头颅,高举示众,微寒的劲风搅得旌旗猎猎作响,众军气势如虹,放声欢呼,百姓奔走相告,官员弹冠相庆。
  多少年了?
  李隆基望着不住痉挛的手指,松弛、枯瘦,布满灰斑。
  记不清了。
  枯木般的手臂握住拐杖,老迈的皇帝稳稳站了起来。
  杨钊被死死钳住四肢,被迫伏趴在地,他硬撑着昂起头,似涸泽中顽强的鱼,挣扎着大喊:“众将!听我一言!汉中,汉中必有粮!!有饷!!诸位护驾之功,必——啊!!”背部受了一棍,杨钊一声闷哼,痛得无法说话,几个儿子吓得瘫软在地,连哀嚎都忘记了。
  ”非死不可,何况他远非晁错。”李亨远远地望着,似叹喟般,“父皇他……该下罪己诏了。”
  ”奸相误国!杀!”
  ”妖媚惑主!杀!”
  “杀——!”
  木门缓缓开启,李隆基拄着拐杖,常年困扰的眼疾似乎在这独坐的片刻中痊愈,他目光冷酷,亮得似鹰。
  ”陈玄礼,你也想反?”
  “不敢!臣追随陛下多年,自景龙年起,此心如一。”陈玄礼重重叩首,”只恨奸人蒙蔽圣听,祸主乱国。臣愿为陛下铲除奸佞!请陛下下旨!”
  “请陛下下旨!”
  六军齐喝,一声声振聋发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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