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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不肖生 (毛呆呆)


  皇帝叹息一声,未曾言语。
  冯逸再向皇室中人一一献茶,贵妃等不住垂泪,而李亨接茶后,一双眼紧紧盯着他,冯逸不知何故,心中微有惴惴。韦见素冲他比了个大拇指,冯逸摇头一哂,韦见素长吁短叹:“子昂啊……”
  这群人一整天未进食,个个面有菜色。贵族们从未吃过这种苦,上骂皇天下骂后土,有当着杨钊的面讽刺”清君侧”的,还有哭哭啼啼哀叹时运的。大抵逃亡在外,已经什么都顾不上了。冯逸在其中转了一圈,只听得各种抱怨,又见杨沐扬了扬眉毛,嘴巴乱动,便辞了众人,杨沐跟上来。
  “要遭。”冯逸说,”方才这样,难道没粮?”
  “走得匆忙,只带上了金银细软,没顾得上粮草。”杨沐伸手要摸他脑门,”病好些没?”
  冯逸摆摆手,示意自己无妨,道:“太大意了!局势一乱,谁管你金银?都是些死物,粮草才活命!”
  ”不碍事。”杨沐说,“只要撑过这两天,到了汉中就有粮,也就再百十里的事。”
  冯逸见他面有倦色,不禁抚上他的侧脸。
  杨沐笑了笑,握住他的手:”献茶这种事,一次就算了。别再露富,兵荒马乱的,招贼惦记。”
  “这倒不打紧。”冯逸示意他环顾四周,低声道,”瞧见了么,忍饥挨饿还要被差遣布防,面有不忿且穿甲持刀……”
  杨沐沉吟道:“待御驾到了蜀地,便是护驾之功,要官有官,要禄有禄。此时弃皇家而去,其实得不偿失。”
  冯逸一想,也不无道理,便有些心烦意乱:”合着我杞人忧天。”
  杨沐道:“乱操什么心,天塌下来也轮不着你管。”
  冯逸哎了一声,掀去不提,只说:”没事来我这讨茶。”
  车帘子被掀开,韦映儿探出颗乱蓬蓬的脑袋,一边揉眼睛一边嘟囔:“逸哥哥,这是到哪儿了?”
  ”金城。”冯逸递过一杯茶,见她嘴角还留着口水印,心中莞尔:“小孩儿样,什么时候都睡得着。”
  韦映儿脸上微红,左看右看,又问:”这是往哪儿走?”
  冯逸刚想说“入蜀”,话到嘴边,忽想起此地乃由长安西行而至,而若入蜀,则应先到汉中,由长安至汉中,最近最快乃是敬献荔枝的一条子午道,而经由金城,显然所选路线并非子午道,想了片刻,实在不明白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只含糊道:”看这样子,大概往凤翔。”
  一轮朝日跳出雾霭,霎时间阳光大盛,鸟雀啼鸣。
  韦映儿点点头,望着远处山形如涛,喃喃道:“秦岭……”
  秦岭必然是要过的,三谷四道,择哪一条往何处去,于冯逸而言,并不是眼前需要忧心的问题,总归,跟着皇驾走。
  他顺着韦映儿的目光望去,青崖如帐山色晦明,大好河山,却是在国难离京后,才有幸一见。
  国难,国难。
  叛胡背恩忘义,主将又背主忘节,而今天家性命全赖这五千中央禁军,怕就怕人心浮动。天子食胡饼,军士连糟糠都不可得,此去益州千余里,前路漫漫,易生事端。
  日光虽盛,却未知前头是怎生情景。

第77章幸蜀(三)

  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冯逸长这么大,从没有过像前头几日那样的急症,然而今次逃难路上一乱,经发过两回大汗,反倒精神抖擞起来,不禁对着韦映儿感叹:“这人,闲时饱暖无虞,反而身娇、思淫欲,离乱时一身困窘,千磨万击,倒不易折了。”
  韦映儿便说:”闲时太过安逸,娇妻美妾,髀肉复生,乱中身不离鞍,才知事明理。”
  这话指向太过明了,冯逸想起两日里天子面容剧变,心里很不好受。
  沉默片刻,韦映儿说:“也不知道我爹怎么样。”
  冯逸安慰她:”安史若想在长安待住,不敢对世族动粗。”
  “鞑子不讲理。”韦映儿说。
  冯逸静了下来。安史大军中的奚和契丹,曾以杀死和亲公主来表现反叛大祁的决心,凶悍薄情如虎狼。这些游牧民族,之所以愿意相助安史,正是瞧上了关内富庶,进京后必要劫掠一番。京洛如何,确实难说。除此之外,还有河北、河东、朔方、淮南……韦述如何、颜清臣如何、秦二如何,爹又如何,可知我在京城颠簸的这些时日,到最后丢了官职弃了宅子,正在秦岭山道上牵肠挂肚……
  前头传来哨骑的通传:”圣驾起行——”
  冯逸探出头去,此刻天色大亮,山川明媚。他与韦映儿四目相对了许久,各自都觉得尴尬,小姑娘毕竟是未出阁的女眷,冯逸便寻了个由头,坐到外面驾车的地方去了。若不是车赶得太极,耳畔又时时有女眷幼童的啼哭,倒真似是随天子巡幸一般。
  一个日夜过去,天子弃城出逃的消息必已传遍整个长安,京师不知已乱成什么样子。趁乱起暴者定然大有人在,王公贵族留下的宅地珠宝,必已尽归暴民。而燕北叛军,自然没有不进城的道理,要不了几天,将长安易主宫门大开。北边的地丢了,接下来就是中原百姓携家带口地逃难,要么追随圣驾往西南去,要么渡过长江下江南去,行迈靡靡,中心摇摇……
  “冯公子,都尉让我来讨杯茶。”
  一个年轻禁军咧着嘴,露着一口大白牙。
  冯逸扬声:”映儿来杯茶!哎,他自己怎么不来?”
  “走不开呀。”那士兵挠头,”刚跑了几个,连内侍监大太监都跑了两个,各队都在骂人,都尉给他们束魂呢!”
  冯逸见他唇上干裂,又命再加一杯,递过去问:“内侍监都跑?”
  ”可不是嘛!老子娘都在北方,留不住。”士兵急匆匆灌了口茶,梗得眼发直,“天家自己都没得吃,还指望别人抛家弃口地给卖命?”
  冯逸道:”人心散了,想走的,留不住。”
  那士兵“嘿”了一声:”正是这个理!”
  情况似乎比想象中得更糟糕。
  冯逸道:“给你们都尉捎个话,有空来一躺,有事问他。”
  郁鸿雪到底没来,来的却是韦见素的侍从,传话说:”袁思艺跑了。”这姓袁的就是之前提过的内侍监中的一个,仅此于高文英的大太监。
  冯逸点头:“我知道。”
  那侍从又说:”上命王思礼为河西、陇右节度使,收罗散兵,向东讨贼。”
  “王思礼善守不善攻……”冯逸道,”算了。”
  “尚书大人向冯公子讨杯水。”
  冯逸没脾气了,只得又去了只越窑的壶,并几盒淮扬风味小吃。
  ”饥饿疲劳,人心怨愤。大人请公子,”侍从恭敬地说,“早做打算。”
  这一路好似一场旷日持久的凌迟,山道难行车架颠簸,身上的每一根骨头每一寸骨节都在疼痛。小孩的哭闹不绝于耳,和妇人的低泣一起,初时直叫人心烦意乱,听得久了,却又叫人心灰意冷。一种沉闷、压抑、愤恨的情绪在人群中蔓延,每个人都在想:如果能让封高坚守潼关,何至于到如此境地?
  冯逸自己也在想。如果潼关不破,只消朔方军出井陉口入河北,切断燕军补给,或者出东陉关直捣范阳大本营,各地勤王兵再将其挤压至洛阳一带,十八万叛军便是瓮中之鳖,必不战自败。可惜,可惜,冯逸心中暗叹,以关隘之险和兵将之勇,本有力挽狂澜的可能,孰料竟还是败在勾心斗角上。臣死社稷而天子西幸,诸王妃主皇孙官员,落魄丧家。若非杨钊奸险,大祁何至于此?
  若非杨钊奸险……若非杨钊奸险……若非杨……等等!
  冯逸忽地一声大叫,冷汗直下。
  木棋儿讶然道:”少爷?”
  就在这时,前方鼓噪大作,并着凄昂马嘶,周遭扬起一片黄烟,片刻后,几声错落惨叫。
  木棋儿叫道:“什么声音?!”
  ”杀人。”一个骑着马,披头散发的中年人回答,“军士没粮,不服管。”
  冯逸认得他,是六部的一个侍郎,姓裴,京中大族的姓氏,问道:”这样的多么?”
  裴侍郎叹了口气,坐在他身前的一个小孩扭头说:“多。自出了望贤驿,都在骂杨钊,逃的逃起哄的起哄,陈将军杀一儆百呢。”
  望贤驿,那还是在咸阳境内,昨天的事了。冯逸那会儿还在犯晕,真是没想到。
  ”杀一儆百……”冯逸心道,已用上这种手段了。
  哨骑的传令声遥遥地响起:“至马嵬驿,必有仓廪,众军勿忧!”
  众人静了片刻。
  裴侍郎说:”到马嵬驿就有粮了。”
  “未必。”另一个人说,”原先不也说金城有粮?”
  “就算有,”又一人说,”一个驿馆的粮库,也管不了上千张嘴。”
  裴侍郎说:“要护好家人。”
  众人都点头。
  ”要不是姓杨的,潼关已胜了。”裴家小孩随口说,“不是说清君侧么,把姓杨的宰了,也就成了。”
  没人搭话。后一句是小孩的玩笑话,而前一句,冯逸心里有数,在这种时候,几乎人人都这么想,就连他自己,也忍不住念一个”若非”。落得这番地步,总要有人来担干系,这会儿尚是斩几个不服约束的禁军,过一时半会,又不知道会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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