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您可真内行,确实是如此没错,可近来也不直到怎地,怎么调就是调不到,以往和二爷合作的田庄说庄子里的胭脂米早早就被人定下了。”说到这事,魏燦就忍不住抱怨了起来。
“没跟庄子打契?”
“咱们牙行不打契的,以往还是那些田庄找二爷买卖的,可如今说变就变,也没先知会二爷一声,害得二爷要调米时才发觉米没了,如今要调却是怎么也调不到,累得二爷天天东奔西跑,把咱们王朝南北两大米商都找来,还是调不到米,可这米是户部要的,是打契的,没在期限内给的话,咱们牙行是会出事的,所以呀,二爷这几天简直快要被这一批米给逼死了,好惨。”喏,他都已经说得这么惨了,宋大人应该有几分恻隐之心,不会再找牙行麻烦才是。
宋绰垂睫忖了下,再问:“他上哪调米?”
“二爷他……”魏燦还没来得及回答,眼角余光便见牙行的马车缓缓停在店门外,忙道:“大人,二爷方巧回来了。”
他想,直接将烫手山芋交给二爷打理是最理想的,省得宋大人像是在逼供一样,待会逼得他不小心把该说不该说的全说了,那可怎么办。
宋绰回过头,刚巧瞧见李叔昂下了马车,单薄的身影被檐下灯火映得更显瘦削,就连面色也显苍白,走起路来有些摇摇欲坠。
待他回过神时,已经向前一步,拉住了脚步踉跄的李叔昂。
“多写。”李叔昂吁了口气,一抬眼见拉住自己的人是宋绰,不禁愣了下。“大人怎么来了?不会又来盯我的吧,我近来可没得罪谁呀。”
拜托,几个月前和七王爷有了丁点误会,让宋绰盯了几天梢,害得他生意直直落,就连黑市都不敢开张,要是现在敢再挡他财路,他真的是会跟他拼了!
宋绰垂眼瞪着他。“怎,我是什么凶神恶煞不成?”狗咬吕洞宾的家伙!
“要不大人是来作什么的?”李叔昂快快甩开他的收,动作之快,眼神之嫌弃,俨然当他是衰鬼。
宋绰吸了口气,怒声吼道:“就不能探望你吗?瞧你早上像个死人一样,我心里愧疚,就不能找你?”
这混蛋就非得这般嫌弃他?以往他可不是这样的!想当年,不知道是谁跟前跟后地缠着他啊!
李叔昂倒抽了口气。“……大人为何愧疚?”
“只要有点良心的都会愧疚!”
李叔昂用力地再抽口气,瞠圆桃花眼,一时接不上话了。
他怎会发现?不可能发现的!他只要醉酒,醒来后啥事都忘光光的,连渣都不留,哪可能知道昨晚到底发生什么事?!
可是他又说得言之凿凿,这是怎么回事?
“你那是什么眼神?本官就不能有良心吗?”宋绰沉声骂道。
瞧瞧这混蛋拿什么眼光看他,仿佛他合该是个没血没泪的混蛋一样。
李叔昂欲言又止,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从没想过他会发现……
“你这又是怎么了?”宋绰被他气得胃都疼了。
一会嫌弃,一会难以置信,一会又仓皇失措了起来……玩的事什么把戏啊!明明两人都相识十年有余,怎么他却觉得愈来愈不认得他了?
“没事,我累了,要回后院休息了,大人要是没事就请回吧。”李叔昂抛下这句话,逃跑似地朝后院跑去。
宋绰瞪大眼,难以置信他竟然如此失礼地丢下他,更恼人的是,他眼角余光瞧见魏燦那得意的眼神,像是在告诉他——瞧,不都说了二爷没事。
他最好是没事!要真没事,方才怎会脚步踉跄了几下?
瞪着李叔昂消失在通往后院的廊道,宋绰思索了会便朝后院而去。
要他走,他偏不走!
过了前厅,隔了座小园子便通往后院,往西侧而去是通往供外地马队商旅休憩的别馆和仓库,往东侧而去便是李叔昂的寝屋。
以往住在这里的尚有李叔昂那个遭武平侯府赶出门的表弟李若凡,可去年李若凡重回武平侯府正名为宋繁后,只剩李叔昂偶尔在这儿留宿。
当然,李叔昂自个儿也有座宅邸,只是一忙起来就会以牙行东院为家。
宋绰如入无人之境,见李叔昂不在厅里便径自朝寝房而去,走过转角,就见两三个小丫鬟身穿小公子装,正要进寝房。
宋绰无言地闭了闭眼,这情景不管他看过几回,就是适应不了。
曾有一段时间,京城的富贵人家惯于养些偏女相的男童,扮成娇俏小姑娘,夜夜开宴,争相斗艳,甚至就连朝官也蔚为风潮,直到有人举报某大臣府邸夜夜抬出男童,众人才惊觉原来那些人豢养男童并非只是斗艳而已,就连夜里也成了暖床的工具,堪不住折磨的就成了一副尸体趁夜运向乱葬岗。
而后,那位大臣遭弹劾,贬回平民,朝廷也严禁此风。
那是他幼时听闻当时身为太子太傅的父亲所说的故事,也因而父亲期盼他能往仕途,进都察院。
如今,他进了都察院,也瞧见了当时爹说过的坊间恶习。
唯一不同的是,李叔昂偏好把十二岁以下的小姑娘扮成小公子,身穿织锦深衣,束发系七彩条绳。
但,这有什么不同!
想也没想到,在小丫鬟进房后,宋绰恼怒地一脚踹开门,就见被小丫鬟伺候着梳洗的李叔昂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
李叔昂看向宋绰怒发冲冠的模样,不禁愣在当场,脑袋一片空白,要不是小丫鬟吓得躲到他身后,他一时还回不了神。
“这是怎么了?大人不会是想要扰民吧。”李叔昂说着,却没了经常的气势,假装回身安抚着小丫鬟,就是不敢正眼直视宋绰。
他的心还慌着,一时没了主意,只能见机行事。
宋绰瞧他护着小丫鬟,一把火烧得更旺了。“都跟你说了几次了,别让小丫鬟扮得如此不伦不类,这是什么德性?”
他以往不是如此的!可他一路走来,愈行愈偏,好的不学,全学些下九流玩意儿,设赌坊营青楼……要不是还保有几分年少时的性子,他是断不会再与他往来的。
“咱们王朝有禁小姑娘如此打扮吗?”要是以往,他定会跳起来与宋绰杠上,可现在不成,他心跳得太快,还想不出怎么样掩盖昨儿个发生的事,就连说起话都虚上了几分。
“碍眼!”
“……我这是碍了谁的眼了?”李叔昂呐呐地道。
明明就赏心悦目极了,哪个瞧见他的小公子不称好的。
“你不是身子不适吗?还不好生歇着,要这几个小丫头在这儿做什么?”宋绰不耐地看向一个个颤巍巍的小丫鬟。
“我……”照理说,他是应该要让丫鬟们退下,省得遭池鱼之殃,可是留下他和宋绰相处,那更教他浑身不自在。
“还不下去!”就在李叔昂做不了决定时,宋绰怒声一喝,房里的小丫鬟们随即跑得不见半个人影。
李叔昂看向小丫鬟们离开的背景,不禁悲中从来。
怎么也不带他一道走?没义气。
见人都离开了,宋绰才在他身旁的椅子坐下,一副打算与他促膝长谈的意味,吓得他差点就夺门而出。
“你……”宋绰方开口,一抬眼适巧瞧见李叔昂低垂着脸,从他的角度望去,只见他玉白的头颈微泛绯红,莫名地教他又想起那个春梦,想起梦中荒唐的彼此,只能粗声掩饰心底那抹罪恶羞耻感。“没个规矩,说过多少次了,交谈时得与人对视,你背对着我是怎么着?”
李叔昂幽幽地扳动身子,脸是抬了,但眼是半垂着的。“大人还当我是当年的少年郎不成?”
是,当年的他恨不得蜷起自己,躲在没人的地方,所以不敢与人对视,可现在不同了。他不想与他对视,还不是因为他无端端提起昨晚的事!
合该忘了的事,宋绰偏记得,是要他怎么面对他?
“你一点长进都没有,甚至还走得愈来愈偏!”他不顶嘴就罢,愈是回嘴,他愈是火大。
李叔昂十八岁那年和宋繁合伙经营了家牙行,这门生意还算是中规中矩,然而隔年他随即开设了赌场,再过几年又营了青楼,做的全都是下九流生意!
李叔昂轻点着头,懒得解释,重点是——“大人到底是来做什么的?”要跟他摊牌是吧,那就来吧,反正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他宁可要个痛快也不要再打迷糊仗。
宋绰瞪他一眼,撇了撇唇,道:“昨晚承蒙你照顾。”
他这是一语双关啊……李叔昂偷偷咽了咽口水,强迫自己冷静,但他的手在发抖,就连身子也不自觉地颤着,不禁想,他是怎么看待自己的,又会怎么应对这事。
宋绰出身名门,族人泰半为官,虽然不是足以左右朝纲的重臣,但宋族人想来讲究礼法,在朝为官从不结党营私,在地方更是不收贿不贪污,可谓是朝中的一派清流,如今以身为族长的宋绰马首是瞻。
可以想见,身为一族之长,身为一族的典范,他简直是究礼成狂了,开口三句不离礼字。
如今得知自己与他发生那种事,又打算与他长谈,依他对宋绰的认识,那就只有一种可能,那便是真诚地与他道歉,承诺往后绝不再犯,而后与他划清界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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