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也许他是将他当神祇般供着,可是后来……忖着,宋绰脑袋空白,身体却已经动了起来,直朝李叔昂尚未走远的马车奔去。
“叔昂!”
马车里的李叔昂猛地掀开车帘回头望去,惊见宋绰竟朝马车一路狂奔而来,吓得他不知道要燕回加快还是该停下马车。
“二爷,要停车吗?”负责驾马车的燕回低问着。
“呃、呃……”李叔昂瞪着愈跑愈近,飞快地逼近马车的宋绰,他一脸铁青,像是要把他给宰了,但他完全想不出自己做了什么教他想宰了自己。
而且他已经很久没叫他的名字,他通常是叫他,“你这家伙”、“你这小子”或“你这混蛋”的,为什么突然叫起了他的名字?
就在他还在思索的当头,宋绰已经跑到了车门边,怒目瞪视着他,吼道:“还不停车!”
“燕回,停!”李叔昂脱口喊着。
燕回赶忙拉紧了缰绳,马车才刚停下,李叔昂的襟口随即被宋绰一把扯住。
“……大人?”不会真的要揍他吧?
可是等了半晌,他却只是扯着自己的襟口,气息微乱,双眼垂着,像是在思索什么,一会与他对上眼,却只是刹那,随即又调开了视线。
来来回回几次,李叔昂看得都懵,不知道他现在玩的到底是哪招。
“大人,可以放开我的衣襟了吗?”李叔昂好言相劝着。
横竖搞不懂宋绰到底在想什么,等宋绰想清楚大概也要一点时间,还是先放过他,省得等着等着,他莫名其妙被勒死。
宋绰闻言,抬眼看着李叔昂,就见李叔昂白皙面容微带绯红,就连被他扯开的襟口底下也是一片诱人的红,教他不禁想起春梦里的李叔昂,心头狠狠地颤跳了几下,揪住的襟口烫得教他赶忙松手,脚下踉跄了下,往后退上几步的结果,就是跌进了泥泞的田里。
“大人!”李叔昂惊呼了声,赶忙跳下马车,站在田埂上朝他伸出了手。
宋绰微恼地吐了口气,握住了他的手,却在他使力之前,就将他拉进了田里,下场跟宋绰一样狼狈。
不,是比宋绰狼狈,因为他是趴进了田里。
慢一步走到田埂边的燕回,瞧两个泥人,再看看阴霾的天色,无奈地叹了口气。
看来,天黑前要赶回京,几乎是不可能了。
+++++
庄田屋舍后方有座浴池,宋淇早已差人备妥了两套衣裳,让两人赶紧进浴池沐浴。
“你扭扭捏捏地待在那里做什么?还不赶紧将你身上的泥巴冲干净。”早已洗净身子的宋绰舒服地泡在浴池里,而李叔昂还躲在屏风后头。
李叔昂见他背对着自己,赶忙走到一旁,舀起了浴池的水将身上的泥泞冲干净,便打算快快着装,岂料就在他准备要起身时,却被宋绰精准地逮住。
“过来,我有话要问你。”宋绰不容置喙地道。
“……待会再谈也不迟。”李叔昂紧抓住贴在胸前的布巾,偷偷地往下移动,遮住重要部位。
“要你过来就过来,废话这么多。”宋绰横眼瞪去,压根不给他讨价还价。
“我到底是哪里得罪大人了,让大人拉进田里也就罢了,竟要我陪浴……这年头当官的可真威风。”李叔昂嘴里叨念,心里很清楚一旦被他逮着了,是绝无可能放任他离开的,只能乖乖地踏进浴池里。
“对待你这种小辈,我还不需要抬出官威。”确定他坐下,宋绰才松开了手。
“是啊是啊,大人要是有心,一根手指头就可以掐死我了。”
“我掐死你做什么?”
“那你拖我沾泥巴是为什么?”
“我都跌进泥巴里了,怎能让你好过?”想起自己的狼狈,就觉得不把他弄得一样脏,他心里就不痛快。
李叔昂不敢相信地瞪着他。“又不是我害大人跌进田里的。”
“谁要你不停住马车?”
李叔昂抽了抽眼皮。“所以大人想跟我聊的就是这些?还是要我道歉?可以,有什么不可以,民不与官斗,大人要我道歉我就道歉,以后绝不会再犯,这样成了吗?我可以离开了吗?”
“你为什么高价收下庄户的收成,甚至还在他们面前为我美言?”宋绰也不啰唆,开门见山地道。
李叔昂狠狠地呆住,显然是没想到他会问这事。他要淇叔三缄其口,结果还是挡不住宋绰的逼问。
“说呀。”宋绰懒散地抬手枕在池畔,侧身瞅着他。
李叔昂垂敛长睫,状似随意地道:“什么美不美言的,我不知道,大人该知道我是在商言商,行商之人所作的每件事自然是因为有利可图,好比我待农户们好,今日至少让我调了两百石的胭脂米。”
换言之,那些庄户并没有配合梁蕙娘一起把米给卖了,他心里感动极了。
“我一直以为你很讨厌我。”宋绰突道。
“大人此话差矣,是大人讨厌我才是。”李叔昂不自在地看他一眼,意见他刀凿似的胸膛,随即移开了眼。
许多人只知道宋绰是个言官,却不知晓其实宋绰从小习武,当初原本是属意考武举的,却因为宋家族人有太多武官,为防帝王猜忌,于是顺从父意考科举。
“那倒是。”
李叔昂翻了翻白眼。“为了不惹大人厌恶,我就先告退了。”
“只要你改掉那些恶习,堂堂正正的,我又怎会厌恶?”宋绰动作飞快地揪住他的手腕。
他相信宋淇所言,李叔昂对他是有几分景仰的,只是他不明白为何李叔昂每每见他总是与他唇枪舌剑,甚至做的都是他极度厌恶之事。
李叔昂笑得自嘲。“我不明白何为恶习,亦不明白何为堂堂正正,我只知道我问心无愧,至于大人厌不厌恶,对我而言压根不重要。”
“叔昂……”他喃着,直睇着他,像是要看穿他的内心,然而他的目光却被他的身躯给吸引着,曾几何时他已成长得像个男人,完全的男人躯体,可他却莫名的口干舌燥,心跳失控地颤动着。
李叔昂瞅着他,笑了笑。“大人,我已经过了为他人而活的年岁了,从我离开李家之后,我就只为自己而活,旁人的看法之于我,一点意义都没有。”话落,甩开了宋绰的钳制,离开了浴池。
宋绰回头欲开口,却瞥见布满他后头肩头的咬痕和吻痕,不禁愣住。
“你……”
“嗯?”他微回头。
“为了钱财,你可以不择手段到这种地步?!”宋绰蓦地怒斥着。
李叔昂错愕不已,搞不清楚他的火气到底是打哪来的,方才还风平浪静,现在倒是莫名地刮起狂风暴雨了。
“我再也无法忍受和你同处一室!”话落,宋绰怒不可遏地从他身旁走过。
李叔昂呆在原地,听见宋绰快速地穿衣后离去,他扯了扯唇,苦笑着。
算了,宋绰这种态度,他还比较习惯些。
只是……失落总是难免。
+++++
宋绰近来像吃了火药,同僚和下属一个个被爆得不敢靠近他的办事房,而一回到家,就连两个弟弟都避着他,省得遭池鱼之殃。
至于梁氏,打从那日宋绰回府后,就被夺了权,赐田和族田都不准她插手,还对她三令五申,再违反族训,立即休妻,吓得梁氏躲在房里,连气都不敢吭上一声。
这些日子以来,宋绰只有往返宫中和宋府,再无涉足李家牙行和照云楼,压根不想再睬李叔昂的私事,可偏偏今儿个听见户部和工部尚书闲聊,提及李家牙行的胭脂米至今尚未送进宫,教他不得不又往牙行走去。
十月了,胭脂米再不送进宫,真应接不上的话,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理该不管回府的,可他的双脚偏像是有自个儿的意志,朝照云楼走去。
“大哥。”
一进照云楼,二掌柜都还没迎上前来,反倒是先遇到了宋纭。
“二弟,你怎会在这儿?”
“通政司的同僚约着来。”他简单几字交代着,不想说实是近来府中气氛差,他和三弟恨不得天天外宿。
“烟花之地少走动。”
“……皇上御赐了匾,还算是烟花之地?”宋纭指了指高挂大门上的匾。
宋绰无奈地叹了口气,话说当初照云楼花魁兼大掌柜潋滟,阴差杨错地教他给查处身份乃为遭受冤屈的大臣之后,经他平反后,被七王爷收为义女,而后嫁给了京卫指挥使,而皇上仍旧担心他人看轻潋滟的出身,所以御赐匾额,添了个清流二字,昭告天下照云楼非寻常烟花之地,而是艺馆,卖酒卖汤就是不卖笑也不卖身。
这个匾更是让李叔昂脸上有光,在京里几乎是可以横着走了,谁教是他当初慧眼看中潋滟,将她从蟠城的烟花之地赎身栽培的呢。
不过,匾归匾,楼归楼,哪怕照云楼不像一般的烟花之地,可青楼是烟花之地的概念,在百姓心中是根深蒂固的,不是靠一块匾就能改变看法。
“大哥怎会来?”虽然不想问,他还是努力地开了金口应付应付。
“就准你来?”
宋纭委屈,早知道就闭嘴。
宋绰看向四周,半晌才问:“有没有看到李叔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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