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样,还是先知会李叔昂一声较妥。
打着注意来到城南的李家牙行,一下马车,便听有人唤着大人,他抬眼望去,噙笑道:“宋繁,近来应该得闲了,是不是该动笔写些字了?”
宋繁乃是王朝举世闻名的大家,其墨宝可是千金难求。十年前被除籍改名李若凡,后来还和李叔昂合伙开了这家牙行。去年他终于重回宋府,算了算,依辈分宋繁还得唤他一声叔叔。
“大人,你是哪只眼睛看出我得闲了?瞧瞧,我今天不就到牙行坐镇了?”宋繁嗤了声,像是想到什么,不禁问:“大人这时候怎会在这儿?”
“我今日跟宫里告假要去青江县一趟,倒是你在这儿坐镇……叔昂呢?”对于宋繁的无视尊长,他已经万分习惯,看在宋繁的才华上,他通常可以大人有大量地不予以计较。
“倒巧,叔昂也去了青江县,才刚走没多久。”
“为了这批胭脂米,真够他忙的。”啐,就跟他说,他会想法子了,他还是闲不住地东奔西跑。
“大人也知道叔昂这阵子被户部那批胭脂米给整得快不成人样了?”
“听你们铺子的牙郎说的。”他看了眼站在柜台后的魏燦,又继续道:“宋繁,有空去查查城西的李家牙行,那是李伯昱开设的,我总觉得不太对劲。”
“李伯昱?”他那个不长进的大表哥?
“从小他就最喜欢跟叔昂争,如今弄了家门面相似的牙行,有几分讹人之疑,你还是上心点。”对李伯昱他是半点好感皆无,李老爷去世之后,李家泰半家产都落在他手中,他不得不说李叔昂目光长远,老早就替自己打算着,没靠祖产也能不愁吃穿。
“这可奇了,李伯昱弄了家牙行,怎么一点风吹草动都没有。”
“是吧?好了,不多说了,我得赶往青江县了。”
“大人好端端地去青江县做什么?族祭的时候还没到。”宋家老家在青江县,祠堂族田族学全都在青江县,逢年过节时,所有宋家人都会从各地回去。
“只有你这不肖子孙才会只在逢年过节回乡。”啐了声,宋绰不多作解释地上了马车。
青江县栽种胭脂米的田庄颇多,他得要赶在李叔昂与人谈妥价格前,先将族田里的低价卖给他,省得遭人狮子大开口。
第三章
宋绰一到青江县的宋家庄子,刚下马车,便见李叔昂从屋舍里走出,跟着他一道行走的则是他四叔公那一房,负责打理族田的宋淇。
“真是太对不住了,压根帮不上忙。”宋淇一脸抱歉地道。
“说的是哪的话呢,庄户们能将庄家留着给我,我可感动了。”李叔昂扬起笑脸,不甚在意地道。“淇叔,我就先走一步了,牙行还有些事等着我回去处理。”
“可你调不到剩下的石数,这该如何是好?”
“放心、放心,我还有几处还没转转,说不准一会就有好消息了。”
宋淇见状,有些哭笑不得,怎么反倒是这孩子在安抚他了?
他送李叔昂出庄子,然才走了几步,却见宋绰迎面走来,他赶忙向前。“大人怎么会突地来了?”
别说宋淇错愕,就连李叔昂的下巴都快掉了。
他近来走得是什么运,怎么三天两头就遇到宋绰?何况这里又不是京里,青江县可是离京有几十里路。
“淇叔不需多礼。”宋绰忙道,随即又问:“你俩怎会认得?”
“呃……”
宋淇有些为难地看向李叔昂,便见李叔昂表情夸张地道:“怎么,只准大人认得,我就不能认得?”
宋绰直睇着他。“这里是我宋家族田庄子,瞧你和淇叔交谈不像是初次见面,难不成你们以往就有生意往来?”
“是啊,我偶尔会跟这儿的庄户做买卖,自然是跟淇叔熟识。”李叔昂神色不变地顺着他的话意道。
宋绰轻点着头,再开口时是问着宋淇。“淇叔,咱们这儿的胭脂米也都卖出了?”这也未免太巧合了,怎么也找不到胭脂米,感觉像是刻意要整李叔昂似的。
“大人,说来有点话长,还是请大人进屋再谈。”
“嗯,你们聊吧,我还有其他地方得去,先告辞了。”李叔昂抓准了机会,二话不说地走人。
宋绰本想抓住他,可又想,抓着他做什么?于是便放下了抬起的手,问着宋淇。“到底是谁来买米,庄户怎会将所有的胭脂米都卖出了?”
宋淇面色为难地道:“不是庄户卖的,是……夫人卖的。”
“嗄?淇叔,你这是在说笑吗,族田关她什么事?她是没有权力插手的。”宋绰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大人,照理说,族田原本就该交给族长一房打理,当初咱们这房会接下打理族田一事,那是因为你们那一房连两代都是单传,人手较为不足,也蒙大人看得起,所以才接受,可如果夫人要收回自行打理,咱们也不能说什么。”
宋绰瞬间沉了脸。“所以是蕙娘硬将族田收回?”
“不是的,夫人还是交由四房打理,只是不再只是收地租,而是和庄户们拆帐,每年秋收二八帐,夫人像是与人打了契,尚未秋收时便差人告知欲卖何人,要咱们准备准备。”宋淇就知道他肯定是被蒙在鼓里,原本是想宋绰那头不发话,这头就当没事发生,可如今适巧他找上门,也问起了,那就顺便说说。
宋绰听完,俊白的脸黑得像是被雷打中般,良久都说不出话。
族田确实该是由族长打理,但是因为宋家氏族旁系极广,在朝为官的不少,家贫的旁支庶系也不少,这些都该由族长出面照料,而族田的收入就是为了照顾族里势单力薄之人,而看管族田很多杂务也能交给族人,甚至不从仕途便务农,有份活计就是一份收入,不需靠族里救济。
可如今蕙娘的做法却是十足商人利益,而且压根未对他提起,至于族田收入,如何分益也没个帐本对帐……最可恶的是二八拆帐!
“淇叔,我只问一句,盼你老实回答。”宋绰沉声问着。
“大人尽管问。”
“她是否有对庄户们放印子?”
宋淇愣了下,怎么也想不到他一开口就问到了点子上。
“混帐!”不等宋淇回答,宋绰已气得咒骂了声。
光看宋淇的表情,他就知道这事十之八九是有的!这事并非是用猜的,而是因为她与庄户二八拆帐,这根本是刻薄!一户农户就算耕作五亩田好了,一亩田收益再好也只有三石,一亩上缴的税是三升三合,如今一石寻常米价也不过一两,再拆二八帐,一年所赚也不足一两,这根本是要逼人去死!
活不下去只好支借,她再趁机放印子,至于收的是几分利,他连问都不想问了,他只知道他羞愧得无脸见人了!
他转身拂袖就走,宋淇赶忙跟上。“大人息怒,其实庄户大多也没跟夫人支借银两,所以……”
“没支借,那些庄户要怎么度日?”宋绰头也没回地吼着。
“其实……李二爷帮了不少忙。”
宋绰猛地停下脚步,回头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其实就……”宋淇嗫嚅着,明知不能说,可眼前不说是肯定要闹大事了。“约莫三年前,李二爷就开始收购庄户那些庄稼,给的价都高于市面的价格……也正因为如此,这些事我就没跟大人提起。”
宋绰错愕了下,快速地将事都给凑在一块。“你的意思是说蕙娘插手族田至少有三年的时间,为何没告诉我?”
“李二爷说,大人是不知晓这些事的,而夫人行事虽有不妥,但只要事情别闹大也就别拿这些小事烦大人,愈少人知晓愈好。”宋淇当然明白李叔昂的话意,不外乎是不希望一些琐碎小事损坏大人声誉。
也正因为李叔昂是真心替宋绰着想,他愈是认为李叔昂是个能信任的小辈。
这话意仿佛像是李叔昂帮衬着遮掩,企图息事宁人……
“淇叔,我非常羞愧,我岁身为一族之长,但依辈分,你是我的表叔,可却让你看着表侄媳的脸色行事……这简直是宋家之耻,而这种耻,居然还得要外人帮衬遮掩,是我有愧于族人。”
他身为言官,最怕的事行不正,倘若族田庄户闹起来的话,他丢官事小,愧对先人事大!让他难堪的,是他的发妻,从中相助的,是他曾经怜惜却又鄙夷不已的小辈。
“大人,千万别这么说,毕竟夫人终究并没有放印子,庄户对大人更无任何怨尤,大人自然不需搁在心上。”
“族田一事,我回去会跟蕙娘说个清楚,绝对不允许她再胡乱行事。”宋绰心想,此事他自己并不无辜,连枕边人做了什么,他也一点底都没有,他是真的不关注她太久。
“我倒是觉得大人不如跟李二爷说声谢吧,那些庄户对大人推崇有加,都得感谢李二爷总是在庄户面前说着大人的好话,说着京里的事,说着大人刚正不阿地弹劾贪官劣吏,我也听过几回,只觉得李二爷像个说书人,说起故事生动有趣,最重要的是,他相当景仰大人。”
宋绰这回可是彻彻底底地呆住了,他怎么也没想到李叔昂竟还景仰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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