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男子的脚步停了停,在他问出这句话之后,突然严厉。
叶邵夕即便在睡梦之中也被深深地触痛了,男子彻底消失的时候,叶邵夕也心里大恸,猛地睁开眼睛。
他一个激灵,蓦地坐起身来惶惶四顾,呼吸急促,脸色亦很是苍白难看。
宁紫玉也被他惊醒,缓缓睁开眼睛,问他:“你怎么了?”
叶邵夕看见是他,不由地松了口气,紧绷的身躯随之一软,终于放下心来,本来盖在他身上的锦被也尽数滑落,露出一大片赤裸的后背和前胸。
“又想吐了?”叶邵夕很难得地没有冷言相向,宁紫玉挑挑眉,微觉得奇怪,也随着他坐起身来。
他望见叶邵夕裸呈的后背,忽然勾唇一笑,猛地翻身将他压在身下,用自己的欲望摩擦着他道:“刚才就没有做,现在你既然醒了,不如……就让我尽尽性如何?”
叶邵夕刚想说话,胃里忽然又是一阵翻江倒海的不适,他闷哼一声,也顾不得推开宁紫玉,连忙趴伏在床边,又是好大一阵干呕,他这种架势,似乎连整个内脏也要被他全部吐出来了。
宁紫玉皱紧眉心,欲望不能纾解,让他有些心烦意乱。
“你到底是怎么了?不是说病好了么?”
叶邵夕连一句话也说不出,他刚想张口,就又是一阵昏天暗地的干吐,根本难以遏制。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整个身体倦怠疲累得厉害,动也不想动。心情也是时好时坏,极易暴躁,而且夜里常不成眠,恍然若失,心情滞沮。
他不常在宁紫玉这里过夜,而是有一个单独的小屋,安置在竹林中间,还算清静。因为他近日来精神迥异,只愿一个人待在一处,而宁紫玉偏偏又是喜欢强人所难的人,见他不愿,便非要逆着他的心思来做才开心,因此便见那姓舒的贵人赶了回去,却将他强行留了下来。
这夜,本来宁紫玉将他强行拉上了床,要行那苟且之事,却因为叶邵夕昏天暗地的呕吐只得作罢。叶邵夕吐完,身子不适,不愿行欢,宁紫玉便拦着他入睡,可谁知睡到一半,叶邵夕又因为噩梦惊醒,搅扰了宁紫玉,这下就让他更不快了,说了几句很是冰冷的话来嘲讽他。
对于此,叶邵夕早已习惯,选择漠视。待得轮番的呕吐终于停止,这才软下身子,似乎是累极了的样子,微微张着唇喘着粗气,靠在身后的软枕上。
此时此刻的叶邵夕看起来好不狼狈,额上沁满了冷汗,几缕黑发湿漉漉地粘在鬓边,脸色又是十分的苍白。宁紫玉看了,不知为何,心中竟是多出了几分不忍,不由又一次忍了欲望,伸手将他勾进怀里,揽着他侧身躺下,盖好被子,沿着他的后背轻轻抚摸。
叶邵夕瞠目结舌:“你……”
“明早叫太医院的人来看看,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必……”
“我找他们还有别的事。”宁紫玉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他,他说罢停了一停,见叶邵夕仍然是睁着眼睛不睡,似乎有些茫然若失,不由一阵不悦,便将手轻覆在他的双臀上,揉了揉,意味深长地笑道,“你若是还不睡,小心我可不管你身体如何,现在就直接把你压在身下做了。”
叶邵夕心里一悸,不知为何情绪波动得厉害。他不知受了宁紫玉影响,还是近日内身体不适的关系,总之倚在他的怀里,渐渐感觉到一些起死回生的温度,因而也慢慢地进入了梦乡。
隔日一早,叶邵夕刚刚醒来,就听见有人请安的声音。他这几日嗜睡无比,常常睡到日上三竿也不能起来。看现在的日光,心想大概已过巳时,而宁紫玉,也应该早就从早朝上回来,并处理妥公事了。
“那柳茵之事,处理得如何了?”内殿外,传出来宁紫玉漫不经心的声音。
叶邵夕精神一震,连带想起云阳山上的柳茵,在破山那日已做了宁紫玉的后妃,现下也不知如何。
想起云阳山,他心里一阵窒息,顿时绞痛得厉害。不论如何,云阳山是养他之地,那里有他很多的记忆,虽然这记忆并不幸福也并不愉快,但……那仍是在他的心头的一块安身立命之地,不能被任何人践踏。
“回太子,柳娘娘哭着闹着不肯喝药,说孩子是她的,她无论如何也不肯打掉,太子……老臣这边……实在是为难啊……”
门外边的宁紫玉似乎冷哼了一声:“以为有了孩子便能坐稳位置,抓牢一切?哼,在别人那里或许是母凭子贵,但在我宁紫玉这里,偏偏就是绝了这条规矩。”他停了停,又极为不屑地道,“想要给我宁紫玉诞下子嗣,也要看看她自己是什么身份!”
叶邵夕浑身一震,听了不知是什么滋味。
“你就告诉她,像她这些人……根本不配为我宁紫玉诞下子嗣。你让她趁早绝了这条心,赶紧打掉,我还可以多留她两年,否则……”
内殿之外,太医刚回了声“是”,门外就有人匆匆跑来,禀报说,柳娘娘心绪失控,大哭大闹,非要让太子过去。
宁紫玉有些不悦,但还在站起身来,给那老大夫交代了几句什么,才转身离开。
叶邵夕在房中听见动静,连忙闭上眼睛,佯装沉睡。那名大夫施了礼进来,唤了好几声大人,逼得叶邵夕不得不把眼睛睁开。
“太子命老奴来给大人瞧瞧。”
“其实不碍事……”
“太子的命令,老奴不敢不从,公子莫要为难老奴了……”
叶邵夕咳了一声,才伸出手腕,方便他看诊。
老太医微微地抚着胡须,在一旁坐下来,一手搭在他的脉搏上沉吟,不禁皱起眉头。
“这脉象……奇怪啊……”
“怎么奇怪?”叶邵夕漫不经心地问道。
老太医思忖了一会儿,觉得不对,又搭上他的手腕来回确认了好几次,最后也不知怎么解释,干脆给他开一张方子,双手呈上去,道:“叶大人,这是安胎的药方,老奴不知道作何处理,暂且先给你开这些,您……很有可能是喜脉……”
叶邵夕本来正要去接,闻言,竟是手上一颤,脸色“唰”地惨白。他手上一抖,没接好那药方,单薄的纸张旋空而落,飘飘悠悠地落在他的脚下。
地上不知为何有些水泽,纸张落在上面,药方上字迹也晕染而开,让人再也看不清楚上面到底写了些什么。
叶邵夕一刹那被它刺痛了眼睛,他猛地倒抽口凉气,本就不好的脸色渐渐由苍白转为惨白,由惊恐转为慌恐,他下意识地退后一步。
“叶大人?叶大人?”
“呃!什,什么!?”叶邵夕被他惊动,抬起眼来,眼神惶然空荡,四下无措,与他平日给人的印象大相径庭,好像什么都听见了,又什么都没听见一般,样子一瞬间有些落魄。
老太医被他的反应吓住,愣了一愣,然后弯着腰从地上把药方捡起来,拍拍尘土,再双手递了过去。
“这是安胎的药方,大人暂且收着。这事虽然蹊跷,但老臣行医四十余载,应该不会出什么差错。大人若是有什么迟疑,臣可以召集其他的太医再来会诊一番。”他说道这里,略略一停,拧眉沉吟一阵,缓缓道,“男子有孕实在是一件罕事,老臣行医一生,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未免差池,这事还是要禀告太子,然后再做定夺。”
叶邵夕僵在原地,像失了魂一样,一直垂首静默毫无反应。老太医絮絮叨叨半晌,见自己兀自说了这么多也没人搭理,不由干咳两声,收拾药箱准备离开。
“那叶大人好好休息,老臣先退下了。”
那太医没走两步,叶邵夕却蓦地一震,似乎被雷劈中一般,猛然惊醒过来。他见太医要走,心里一紧,伸手就要去够他,眼神中也有着让人难以忽视的慌乱:“等,等等!”
“哦?叶大人还有其他什么事么?”
太医回过头来,他却是眼底一慌,连忙垂下手去,闷声不言,似乎在竭力掩饰什么。他的脸上惶然无措,犹豫踟蹰,似乎心底盘绕着千万种疑问,待到开口说话,却又欲言又止,左右思量,怎么挣扎也难以开口。
“叶大人?……”
“呃嗯?!……”叶邵夕百味陈杂,酸甜苦辣一时涌上心头,心中又是顿挫又是尴尬,一时六神无主,局促难安,不知如何是好。
“叶大人……可还需要叫其他极为太医来给看看?”
叶邵夕茫然半天才得以回神,闻言,脸色又禁不住苍白了一些,嘴唇也干裂得厉害:“不……不用……”
“不用找……不能找……”
老太医叹息一声,沉默半天,终于问道:“叶大人……可是担心胎儿的事?”
叶邵夕被胎儿这两个字叫得头皮发麻,浑身上下不太舒服,有些难以接受。他望向老太医的目光,见他言辞恳切地望着自己,不由心下一软,支支吾吾地刚想道是,可心念一转,又不由想起宁紫玉与太医的刚刚的那番对话,心中莫名地有些苦涩。
看样子……柳茵……似乎也坏了他的……子嗣……
叶邵夕闭上双眼,深呼口气,手指在袖中攥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