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邵夕站着不动。
“哎哟喂!我说叶大爷!您行行好,您就给我进去吧啊!”
当值的柳公公连忙替他推开房门,好求歹求地往里面请。
叶邵夕依旧杵在原地,抬头一望,房门伸出,是一片窒息人心的黑暗。
他握了握剑柄,不由屏住呼吸。
距离他来到映碧皇宫,已一个月了。那日,他在大庭广众之下被宁紫玉侵犯,所有人都知道了他与宁紫玉的关系,看他的眼神已截然不同。鄙夷,蔑视,不屑,在这短短的一个月中,叶邵夕不知遭受了多少人的冷眼与非议,但他只能佯装不知。只因为云阳山的众兄弟,在那日之后,已被宁紫玉囚禁,关在天牢之中。
宁紫玉与他做了交换条件,要他以侍卫身份留在他的身边,他便不杀他们。
叶邵夕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要持续多久,更不知道他对那人的执迷不悟要长久到何时,他只知道,自那日雨中,他才明白,原来他宁愿自己受辱屈辱,也始终不愿伤及那人分毫。
那日雨中,后来,他在宁紫玉的侵犯之下失去意识,再醒来之后,便已是皇宫了。
他与宁紫玉做好交换条件,毫无期盼地过着一日一日。
“叶祖宗!叶祖宗!咱家求求您了!您就别让咱家难做,你看咱家这么大年纪,难道还让咱家给你跪下不成吗?”
总管侍官看见叶邵夕杵在门口还是不动,几乎要哭了出来。
叶邵夕回过神来,静了一静,才喃喃自语般地开口:“舒贵人……”
“已经到了!已经到了!在里面呢!叶侍卫就在室外守着变成,不用担心!”当值太监看见叶邵夕神情松动,大喜过望,连忙半推半就地将他请进去,随即关上大门,拔腿便溜。
“哎……”叶邵夕手刚伸出去,想要叫他回来,谁知下一刻,却猛地被人扣住手腕,那人轻轻一扯,他猝不及防,便很是狼狈地跌进来人的怀抱里。
“邵夕身体可好?康复了么?”来人带笑问他道。
叶邵夕知道他指的是一个月之前,自己刚刚被带进宫的时候,因为背上有伤,又淋了很长时间的暴雨,再加上……房事过多,没有得到充分休息,以至于引起的数日高烧不退,陷入昏迷一事。
“早好了。”叶邵夕挣开他,神情十分冷淡地道。
“太子,是叶侍卫来了么?”
是个女人的声音,叶邵夕知道,这就是晚上侍寝的舒贵人,他低低请了声安,然后便垂下眼帘,默不作声。
“邵夕,你知道么?……我很喜欢看你现在被扼住,想干什么……却又不能干的样子……很迷人……”宁紫玉贴近他,气息深沉,迷离而又蛊惑。
叶邵夕却不为所动,一把推开他,冷笑道:“你赶紧完事,我还要去探望大哥。没时间说这些废话。”
“探望梁千?还是探望你那个勾人的小妹妹,梁怡诗吧?再者说,我能否快些完事,你莫不是最清楚么?恐怕要让你失望了。”宁紫玉十分暧昧地,压低声音,在他耳边低语道。
“你什么时候把他们放了?!”叶邵夕有些薄怒。
宁紫玉邪魅一笑,手指滑过他的脸颊:“这可要看你的表现啊……你要知道,女子在天牢,可是很不方便呢……”
叶邵夕精神一震,听出不对,正要问他,却见宁紫玉已转身走回帐内,逗弄着床上的美人,还一把把那没人搂在身边,故意似的亲了一口,漠视他。
美人不堪逗弄,发出咯咯的笑声。
叶邵夕握紧剑柄,几欲夺门而出。
“叶侍卫,还愣着做什么,过来啊!”
叶邵夕咬了咬牙,好半天才缓步走了过去,伫立在帐外,拧眉不语,神情却很是僵硬。
自他从那场大病中醒过来之后,宁紫玉就强行将他封为贴身侍卫,叶邵夕拒之不受,他便又拿梁千和梁怡诗的生命威胁自己。大哥还好,毕竟是个男子,可梁小姐再如何聪明,也仍然是足不出户的女子,他左思右想,最终还是咬牙答应下来。
近日,宁紫玉不知又想到了什么,忽然说自己晚上就寝之时,怕有贼人闯入,应当安排一人随身保护才是。想当然耳,这事情就不免落在了叶邵夕的头上。
叶邵夕也曾威胁过他,说:“哼。你若让我去,小心我帮着刺客先一步杀了你。”
“你不敢。”宁紫玉不知为何十分笃定道。
而此刻,叶邵夕十分突兀地站在帐外,听着帐内女子传来娇滴滴的轻吟声,帐内两个人激烈而热切的喘息声,身子已僵硬到了极点。
“舒服么?”
叶邵夕听见宁紫玉问她。
他轻轻一颤,猛地握紧剑柄。胃口里一阵强烈的不适感随之泛出,恶心到了极点。
“呃……啊……太子呃啊……”
宁紫玉不紧不慢地撞击着身下的女子,眼睛却微微挑起,暧昧地盯着帐外的叶邵夕,眼神迷离而又炽烈。
叶邵夕抬起眼来,正好与他对视上,不禁浑身一颤,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刚刚还春光无限的帐内却忽然起了变化,只见宁紫玉将欲望从那女子的身体里抽出,他撩开华帐,不待叶邵夕再退第二步,突然就伸出一手,用力扣住叶邵夕的手腕,猛地将人拖到床上来。
舒贵人尖叫一声,向床里蹭了蹭,连忙抓起锦褥护住自己的身体。
叶邵夕不待反应,忽然被他压在床上,宁紫玉毫不客气地拽开他的腰带,直接扔下床去。
“你!你……你们……”
舒贵人花容失色,指着叶邵夕气得浑身颤抖。
叶邵夕见状心里一凉,心想反正挣扎也是无济于事,不过是自取其辱而已,便侧过头去,闭上眼睛,身上虽不再挣扎,心内却是无地自容得厉害。
“还不滚出去!”宁紫玉眯起眼睛,恐吓出声。
“太……太子……”
舒贵人因为宁紫玉的恐吓而吓得脸色惨白。
叶邵夕没听两句,胃口随之涌上一阵很是窒息的呕吐感,他忍了半天,终于再也忍不住,便一起身推开宁紫玉,趴在床边就干呕起来。
他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整个胃口像是要一并被呕出来一般,恶心感只增不减,反而有愈演愈厉的趋势。这种情况持续了好些天,数日以来,叶邵夕频频有恶心作呕的感觉。刚开始的时候还好,他还勉强能够咬牙撑住,但这些日子以来,他几乎时时刻刻都挣扎在这种漩涡中不能脱出,难受得厉害,也无力得厉害。
他第一次生出如此倦怠无力,又心力交瘁的感觉。精神上有点像垮了一样,常常惶恐忧虑,每晚梦魇成片。
往事一幕一幕地在自己眼前光影一般地闪现,掠过,又飞一般地消逝,快速得让人来不及抓住。而梦中的叶邵夕亦总是呼吸紊乱,慌张,急促,就像在黑暗中急切地找寻着什么一般,每次他伸出手去,却总是会扑了个空。
最近他总是梦到这样一幕。梦中所有的人都离他远去,在黑暗的尽头越行越远,背影模糊,直至看不清楚。
偌大的天地间,好像忽然间,只剩下他一个人。即使在魂梦之中,他也是踌躇不前,魂魄无依的。
“邵夕……”
梦中,亦不知有谁……在低低地唤自己……
叶邵夕猛地扭过头去,看清来人,眼神颤了颤,隐忍片刻,终于唤了一声:“师父……”
男子如往常般地笑了笑:“好徒儿。”
叶邵夕听见男子仍是如此唤他,心中不免一凉,胸中像是空了一大块,空荡荡的,一点一点地下沉。
“邵夕,答应师父一件事。”
叶邵夕垂下眼帘。
男子面目沉静,一遍一遍地重复:“舍身取义,杀身成仁。邵夕,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所以,师父只要求你做这一件事,你一定要答应。”
“否则,为师将生不能生,死不能死,魂无所归,万劫不复,终日天雷轰顶,百世再难为人!”
叶邵夕垂首静默,挤出声音硬笑了一下,闭上眼睛答应下来。
是不是师父在那时起,就已将自己当做了煜羡王朝的工具?所以死前才要自己立下重誓,即使拼死也要护得云阳山众兄弟周全。
程言的意思,叶邵夕无从得知。
他只知自己现下胸腔内有翻江倒海的钝痛,胃口中亦有不断地翻涌而出的酸液,令人恶心,几欲作呕。
当年,他被师父言语相逼,立下毒誓。那时他懵懂年少,不明缘由。如今真相大白,他才顿悟,原来师父的每句话……都是精心算计好的……他明白真相必会有见光的一天,所以寻思许久,愿意以己之身,逼迫自己发下毒誓,以保得煜羡那二人的周全,云阳山的周全。
“那就好……”
每一次梦中,男子见他立下重誓,都会放心地笑笑,然后才对他温和地说道:“邵夕,你一直很乖,所以,你不会让师父失望的,是不是?”
“我……”
男子在梦中转身,身上散发出淡淡的光辉,似乎就要羽化离去。
“等等……师父……你……”叶邵夕略一犹豫,便已出口:“……是不是……我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