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封信的第二条是:此一去,只为保你性命。
至于怎么保,相询没说;他怕徐敬像他一样一时冲动,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来。
“胆子很大。”徐察的话音仍然没有任何语气,“忠于朕?相子知,你不怕朕不信?”
相询被这两声“相子知”叫得有些发蒙,平时也就和徐敬玩笑时会这样叫,朝堂之上亦不会称字。他来不及想这位高高在上的皇帝为何在称呼上与自己如此亲昵,只忙着拿出了自己预先准备好的那套说辞。他早就料到“忠于皇帝”这个理由对方不会相信,毕竟一个正常的幕僚在知道自己主子拥兵自重之后会想着如何帮他谋反,而不是到他的谋反对象那里去告一状。若不是情深似海只想与徐敬平安偕老,相询也不会出此下策毁他的梦想。
相询忽然解下了腰间的佩饰,放在手里拿给徐察看,介绍道:“陛下若不信,可以看看这个。这是襄地所产的相思果,凡是这种树枝,上面两颗果子共同荣枯,坚贞不渝,这次草民特意戴在身上……”
相询还没说完,手上的果子却被徐察一把捞了过去,他力气很大,相询根本来不及拒绝,更不敢拒绝。徐察将那相思果放在眼前仔细端详着,相询愣愣的,不敢再说下去,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只有面上还勉强维持着从容。
“你第一次见到朕……是什么时候?”
相询被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问得莫名其妙,但是他又向来不会露出迷茫的模样,只把头低下来,作思索状。
“两年前,随王爷入端阳城朝贡。”
徐察抬头望了相询一眼,“当时对朕印象如何?”
相询的眉头拧紧,他是因为这问话十分奇怪,让他不知如何回答,而在徐察看来,则是这个答案太过难以启齿。
相询硬着头皮作答,一开口却是熟悉的平日里调戏徐敬的语调:“陛下您……丰神俊朗,天造龙运,帝王之相,令人……心向往之,倾慕不已。”
相询说完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这些与徐敬调笑的语话早已是他惯用的,顺手就被他拿来夸赞眼前人,可现在他对皇帝如此轻薄,他有点担心徐察会直接把他拖出去斩了。
相询的头深深埋下,面颊上早就绯红一片,他不敢看徐察的神色,只伏地一拜,沉声道:“草民失礼了。陛下恕罪。”
作者有话要说: 新手作者处女作【捂脸】请多多支持,多多指教~
☆、喜欢
徐察许久都没有说话,只是忽然,相询听见座上传来一声低低的轻笑;他以为自己听错了,抬头去看,却好似果真在徐察唇角看到了笑意。可再下一刻,却又什么都没有了,徐察还是那副冷冷淡淡的神色。
“朕懂了。”
这三个字清亮有力,与方才徐察漠然的话音全然不同,砸在相询的耳朵里,再次把他弄得莫名其妙。
他……懂什么了?
徐察手腕一转,就将抢来的相思果从中间分成两颗,只将其中一颗递还给相询。
皇帝怎么把果子拆了?那可是他的定情信物啊!相询刚一头雾水地接过,便听到徐察一阵冷如冰霜的话音:“相询轻薄无礼,御前失仪,给朕带下去。”
老太监一挥手,两个小太监就把相询架起来往外搬,他一个不慎,手中的相思果腰佩掉在了地上。相询未来得及惊呼,徐察却先叫住了两个太监,亲自捡起地下的相思果佩,走上前去,给相询别在腰间。
徐察的神色还是方才那样的毫无波澜,只是他的动作十分小心,好似十分珍视一般。
这一次,相询也懂了。
相询以为徐察会把自己打入天牢,然而被关进的竟是一间布置得典雅大方的居室。门口守门的原本还是两个小太监,不一会儿就换成了一名一身黑衣的男子,他把其余人都赶了出去,自己独自坐在门口一动不动。
相询歪在门边,冲他挑了挑眉道:“这位小哥哥很俊俏嘛,怎么,有人派你来看着我?”
那人转过身子,朝他一勾唇角,操着柔和的话音说:“相公子还是休息一会儿吧,陛下说您累了,不宜多走动。”
“没劲。”相询兴味索然地回到床榻,往枕头上一靠,顺手拈起腰间的相思果,思索起方才的事情来。
他方才给徐察展示自己的相思果,只是想说他与徐敬的关系不一般,所以对帮他谋朝篡位没有半点兴趣,只希望他能平平安安和自己度过一生。可他还没来得及表达完这些意思,他的话却被徐察通通误解了……
徐察以为,相询要把相思果送给他,向他表达心意!
相询想想方才和徐察的对话,什么第一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什么对他印象如何,全是试探自己心意的问法,而自己当时脑子没转过弯来,居然答得暧昧不明……
相询又羞又恼,面颊涨得通红,一把扯过榻上的杯子蒙住了自己的脸。
在被子里扭动了一会儿,相询一下子坐了起来,他脑子里灵光乍现,想明白了一件事情——
既然他是来帮徐敬的,那么假装成徐察的仰慕者不一定不是好事,如果能成功地拉近和徐察的关系,再给他吹吹枕边风,那么替徐敬求情这件事情会好办很多。
不过如果要这么做,就要委屈他自己,做几天徐察的枕边人了……
好在这对生性风流倜傥的相询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在襄地时他就把徐敬撩得春心荡漾的,虽然徐敬的弟弟看上去比他难以接近很多,但就凭方才徐察给他戴腰佩的那一下,相询就觉得这件事还是可以试一试的。
相询打定了主意,缓缓握紧了手上的相思果,想起那边日日佩戴着自己送的两颗相思果的徐敬,默默在心里说了一句:“你别怪我。我是为了你呀。”
窗边,相询正端正坐着,手里握着笔,在纸上勾描着什么。他的神情似乎十分专注,却不耽误他与坐在门口的黑衣男子说话:“你说,陛下是怎样一个人?他觉得我是来做什么的?他让我多休息,还派你来守着我,是怕我趁机作乱,还是真的怕我太过劳累?”
扮演一个单相思的痴情少年对相询来说不是什么难事,虽然这几天都没再见过徐察,但在他的心腹面前,还是要装得像一点。这两天他以各种借口接近这位守门的黑衣男子,终于认出了他手背上纹的一只兔子。这只小东西虽然身上毛茸茸圆滚滚的十分可爱,可一双赤色的眸子却炯炯有神地盯着前方,仿佛时刻在窥伺着敌人。
相询虽远在襄地,却也听说过徐察手下“双雄”的传闻。这二人是徐察养的两名身手不凡的近卫,俱身着黑衣、容貌不俗。双雄中一人活泼耀眼,名为“飞鹰”,一个人温柔如水,名为“狡兔”,分别在手背上纹了相应的动物。相询就是认出了此人手背上的兔子,才知道他就是传说中的“狡兔”。
专门派了贴身高手来保护,相询觉得自己在徐察心中的地位不一般,至于是哪种不一般,那就无从得知了。这两天相询和狡兔聊得不错,验证了传闻中他温柔如水这一点,因为他总是有问必答、不厌其烦,还把相询照顾得舒舒服服。
但狡兔并不是凭着温柔就能坐上皇帝贴身近卫的位子的,相询对他的功夫可领教了不少,而且他从来不吝啬出手。每当相询矫情地喊屋里有蚊子啊苍蝇啊之类的小生物,狡兔总是会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扔出一把暗器,擦着相询的脸飞过,把它们钉到墙上。每次相询都被吓走半条命,转头去看狡兔时,他却永远是那副款款模样。
狡兔听到相询的问话,抬头望他一眼,微微勾了勾唇角,“陛下的心思我怎么敢猜呢,只是觉得陛下提到相公子的时候,神态的确是不同往日的。”
相询撇了撇嘴,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道:“怎么个不同法?对其他人都很正常,偏偏对我那么冷淡么?”
狡兔轻叹一声:“陛下说起相公子,确实没有寻常那般冷淡的。”
相询一时语塞,连忙手上用力,继续画了起来。对别人还要更冷淡一点?这位皇帝跟前的大臣们可真惨,天天生活在冰窟里。
狡兔见他坐在那里画了一天,随口问了句:“相公子在画什么?”
相询忙用身子挡了挡桌上的画,睨他一眼,努力在面颊上添了两抹娇羞,小声嘟囔:“不给你看,我画给陛下看的。”
狡兔浅浅一笑,“相公子倒是很确定陛下会来看。”
相询垂了垂眼睫,唇角的弧度很深,“你不是说了,陛下对我是不同的。”
“狡兔与你这样说的?”
一个声音猛然从门口传来,吓得相询浑身一个激灵,不管狡兔说了多少徐察的好话,他该害怕还是照怕不误。
相询三下两下把刚才画的东西藏到一堆纸下面,这才学着狡兔的模样起身行礼,接着缓缓抬起目光,冲徐察挤了挤眼,若无其事道:“没说什么呀,狡兔公子这几天把草民照顾得可好了,草民是极喜欢他的。”
“喜欢”二字对于相询来说是再随便不过的,这话却惹得徐察微微皱眉,看了狡兔和相询一人两眼。接着他走到相询方才坐着的地方,一把抽出他方才藏匿的纸,盯着看了好久才放回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