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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撩完想跑? (月下桂花酒)


  田下风声已止,稻穗悄然。
  四周又归于一片静寂。
  穿过这样风过留声花落留音的静寂,平白忆起几分前尘。
  他家境贫寒,六岁被卖入离宫,幸得离帝看中,指为太子伴读,才免了净身为奴的厄运。
  当时太子,不过四岁稚子,已熟读百家,出口成诗。
  他则堪堪识字,既不懂百家,又不能作诗。
  每日来提心吊胆,惶恐不已,生怕太子不满他才学,又将他赶到净身房,
  于是日日苦读,夜夜勤学。
  为防止困乏,更是效法古人,头悬梁锥刺骨。
  寒冬腊月,为消睡意,跳下冰冷刺骨的御水,待上岸时,衣衫尽湿,骨头里都冒出寒气。
  如此一年,才学突飞猛进,终担得太子伴读一职。
  亦不过太子伴读。
  太子众星拱月,他只能站在他身后,听风声萧萧。
  后来夙煌谋朝篡位,为报答离帝与太子的恩情,他拜入当今最有名的阴谋家,机辩门下。
  山中岁月,度过五年。
  每日埋首万丛书,偶尔抬眸间,山花飘落在案头。
  学成归来后,即入仕炀国,费尽心机,终坐稳相位。
  彼时,他心如死水,一心为太子身先士卒,铺平道路。
  转变,只因一块月饼。
  那个人在中秋佳节,偶然遇他,笑弯一双晶亮湿漉的桃花眼,将一块月饼往他怀中塞去。
  从此,再忘不掉那双晶亮纯粹的眼眸。
  本以为那次之后,不会再有交情,谁知那人竟登门拜访。
  他听到时实在愕然,出门迎人,果然又见那双湿漉漉的桃花眼。
  那个人愁眉苦脸,支吾了半天,才说明来意。
  原来炀帝要考他文章,他怕答不上来,挨上一顿打骂,故而找上门来。
  便笑着为他讲解孔孟之学,又写下一篇例文,供他参考。
  看他满眼钦佩,头一次觉得,寒窗苦读十余载,值得了。
  后来那人又登门了两次,每次皆有所求。
  每次都耐着性子,告诉他对策。
  看着那双桃花眼一点一点明亮起来,他的心也跟着安下。
  最后一次,那个人突然握住他的手,说他若是女子,一定娶他。
  心登时狂跳不止,偏过头,不愿叫那人看见自己面红耳赤,如少女怀春的摸样。
  明知道那人不过一句玩笑,偏偏忍不住情绪。
  又疑心那人是看穿了他的心思,有意戏弄,于是称病,三日拒而不见,那个人倒也不再登门。
  他失望之余,又松了一口气 。
  这样也好,那个人与自己,本就不是一路人。
  趁自己尚未深陷,及时忘了他吧。
  每日披衣翻书时,见窗外黑影重叠,总不免如此劝谏自己。
  陪着重重孤影,伴着潇潇风声,二十余年都已走过。难道这一时半会,便忍受不得?
  再忍一忍吧,左右不过是一辈子。
  明明已打定主意不再理会那人,谁知杨柳树下那双晶亮无辜的眼眸直直一望,心便又软下。
  时隔半载,那个人重新上门。
  这一次,怀着不可思议的柔情,在他身旁嘘寒问暖,体贴入微。
  他像饮鸠止渴一般,明知有毒,还是跌了进去。
  喝的鸠越多,中的毒越深,一朝毒发,无可救药。
  那个人,既然心系花魁,又何必来招惹他。
  莫非,当真是看穿了他心思,存心再三戏弄。
  苦笑着加快了脚步。
  为何再来,为何纠缠,为何请旨。
  为何……不肯放过他。
  终是无解。
  远远可见驿站的牌匾,站定脚步,一时茫然。
  这段情,究竟是要放下,还是继续?
  若要放下,自己如何放得下。
  若要继续,又该如何继续?
  那般柔情,那个人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思?
  是本性如此还是存了心戏弄?
  悲笑着摇了摇头,往驿站走去。
  那心思中,哪怕有半分的爱慕。
  他兰子卿,死亦愿矣。
  兰子卿在驿站门口顿了顿,刚要提袍进入,马蹄嘶鸣旋即响在身后。
  “子卿”
  来人一双桃花眼亮得出奇。


第14章 下定决心
  来人咧开苍白的唇,朝马下的人扬起一笑,一双桃花眼亮的出奇。
  这一声轻唤,声音细细的哑哑的,大喜中又含了几丝委屈,像被抛弃的大犬,终于找到了主人
  兰子卿重重一震,茫然的望着马上的人,隔了许久,像是回过神智般,眸底慢慢浮起水雾,温温热热的一片,模糊了视线。
  “你……”
  他心口热的发烫,似有千言万语破膛而出,真的开了口,却是一字也说不出来。
  连日来,夙丹宸本就是凭一口气撑着,如今兰子卿就在眼前,那口气儿也松了,他两眼一黑,摔落下马。
  “殿下!”
  一室昏暗无光。
  兰子卿坐在床头,垂着眼,一动不动的看着枕上翻面躺着的人。
  侧脸处,可见唇无血色,眼圈乌青。
  耳边便又响起他随身侍从哭喊着的一番话。
  “兰相啊,我家殿下可算是找到您了,再找不到您,他怕是要死在途中了。”
  “殿下在桑南打听到您的行踪,为了不再错开您,硬是快马加鞭,没日没夜的赶来,殿下的伤怎么能骑马呀!”
  “整整七百里路,殿下几次摔下马来,那马鞍都被血染红了好几个!奴才看着心疼的紧,劝了好几次,殿下每次都说不碍事”
  “殿下说,有一句话他一定要讲给兰相您听,您听了便不会再不理他了。”
  当场听完,整个人愣愣的,直到现在,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一颗心,震撼之余,全是心疼。
  伸出指尖,拨开他散下的额发,顺着俊朗的轮廓向下,一路划至宽厚湿润的手心,握住。
  十指交错,牢牢握紧。
  夙丹宸感受到异样,动了动眼眸。
  “子卿……嘶……”
  眸光透出一片青黛衣袂,他本能的要起身,谁知稍一动作,臀间便是生痛。
  “殿下的伤刚刚敷完药,切勿乱动。”
  兰子卿眉眼一阵心疼,忙按住他,柔声哄道。
  夙丹宸闻言,乖乖的躺着,不再乱动。
  “子卿,这是哪里?”
  “这是臣的驿馆,殿下突然摔下马,实在令臣担忧。”
  兰子卿面容更柔,为他掖了掖横盖的薄被。
  他那么一说,夙丹宸便都回想起来了。
  得知子卿在昀楚后,自己便马不停蹄,连夜赶来,终于在第三天一早赶到昀楚郡。昀楚太守说子卿去了郡下的一个小县,又忍者疼痛,一鼓作气赶到梨酒县。
  先去的县衙,问清了子卿的下榻之处,又即刻赶至官驿,这一次,总算是见到了子卿。
  不曾想,他竟晕厥摔下马来。
  还是当着子卿的面,摔下来。
  实在有损颜面。
  夙丹宸俊脸一红,低低道:“子卿见笑了。”
  兰子卿叹了口气,眼眸闪过一丝沉色。
  “殿下伤处几乎溃烂,若再拖得晚些,后果不堪设想。殿下怎可如此不顾自身。”
  “我那时一心只想找到你,便没有顾虑那么多,下次不会了,你别生气。”
  夙丹宸撑起头,拉拉兰子卿的衣袖,面容有些讨好。
  见他如此,兰子卿终是不忍再责,闭了闭眼,化开眼中似水柔情。
  他的小厮说他千里迢迢的寻来,是为了告诉自己一句话。
  到底是什么样的话,能让他带伤千里奔波。
  兰子卿犹豫着该不该问,夙丹宸已经缓缓开口,替他解了疑惑。
  “子卿,我有一句话告诉你,你听了一定高兴。”
  兰子卿静静的听着。
  “父皇已经同意你做我的太傅,以后你不用再担忧了。”
  兰子卿惊诧的看去,唯见他双眸晶亮,一脸认真。
  半点也无说笑的意思。
  轰隆一声,心防全然倾塌。
  扬起的灰尘,落满了他的喉间,干痒嘶疼,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竟然是这样的一句话。
  哪里料到,那日自己胡诌的一番话,竟害他如斯。
  又往那双含着期待的桃花眼看去,心中不由得苦笑。
  这个人,是狎亲也好,戏弄也罢,他都认了。
  这一劫,他是逃不过去,也不打算再逃了。
  夙丹宸见兰子卿良久不语,脸色也有些不对劲,以为自己又说错了什么,撑起半身正要张口,身上突然一重。
  低眸看去,原是子卿的额头抵在了自己的心口处。
  他犹豫片刻,小心翼翼的抬手抚上兰子卿微颤的肩头。
  “子卿,你怎么了?”
  隔了好一会,怀中人方有反应,放开他,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下心口翻滚的情意。
  “臣高兴糊涂了。”
  夙丹宸不疑有他,眼中颇是得意。
  “我就知道,你听了一定高兴。”
  兰子卿看着,唇边透出无奈的笑意,眼中却是柔波粼粼。
  “殿下歇下吧。”
  夙丹宸点点头,由着兰子卿扶着自己躺下,又由着他替自己盖好薄被后,退出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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