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教和我离开时没什么差别,正道自诩名门正派,自然不会做烧杀抢夺之事,即便做了,面子上也不会显露一二。
一路走过去,都不见什么人影,或许也有我此刻没有武功,察觉不出的缘故。魔教强者为尊,这也是我没有立即召回所有教众的原因。只有重塑筋脉、恢复武功,才能镇得住这些趋利避害的教众。
我慢慢地走,不知不觉,路过了司徒宣的院子。我站在院子口,瞧着那已经泛黄落下的树叶,艰难地伸出手,接住了一片。那树叶还带着点滴绿色,但已失去了供给的源泉,上面纹路纵横,若不是在我手中,便会落在地面,回归泥土。
我似有所感,向着树木的方向,低声喊了一句:“师兄。”
风裹着落叶,萧萧而下,我等了一会儿,终于听到一声似叹息似绝望的回应:“你回来了。”
他自树下走出,穿着一身白衣,腰间佩着我送他的碧游剑,我才将将地反应过来,赤炎剑被我落在了苍家,以后还要想法子,夺回来。
不过数月不见,竟恍若隔世,我想抓着他,向他抱怨这数月的磨难、归途的艰险,我想抱着他,让他解开我的面纱,瞧我的伤口,为我心疼。
像年少时,每一次远行后归来,同他抵足而眠,天马行空地说着话。彼时我们年少,我说一句,他便“嗯”一声,又细细地安慰我,同我打趣儿。
年少时光一去无归,过往情谊尽数消散。
他背叛我疯癫,他后退我斩断,他心有良人我左拥右抱。到最后,我身陷囹圄,他端坐教中,不愿施救;我历尽艰险,终于回来,他亦不愿相见。
他似叹息、似绝望,不愿我回来。
我眨了眨眼,冰凉的水滑过脸上细碎的伤痕,不太疼,水却越涌越多。
我笑道:“师兄可是失职了,我如今手无缚鸡之力,你不妨杀了我,永绝后患。”
“我知他不会伤你。”他沉默了许久,吐出了这几个字。
“他是不会伤我,不过是将我魔功尽数打散,再将我囚禁在床上,日夜同我交欢。”
他不言不语,目光平静地注视着我,我从他的眼中看得见复杂,却看不见名为懊悔的情绪。
“你可是,又背叛我了?”我反问他。
他没回答我的问题,半晌,只是叹息道:“教主为何如此天真?”
倘若我四肢完好,魔功尚在,我必定是要废了他大半的功力,再扼住他的喉咙,叫他收回这句话。
但我如今没有时间,再同他耗下去,早上涂过的药膏似要失去药效,手脚冰凉,疼痛越发真切,我该赶去密室,细细养伤,待伤好之后,再同他清算。
我转过了身,不再看他,腿脚却因为疼痛,有些踉跄的味道。
“师弟。”他突兀地喊我。
我停下脚步,转过头去看他,他神色淡淡,手掌却微微握了起来:“你要去哪里。”
“去养病疗伤,同你的恩怨,待我出关后,再行清算。”
他动了动嘴唇,似是要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抿紧了嘴唇,不发一言。
我转过了身,心中有了几分警惕,苏风溪做出如此姿态,许是前方有什么人做埋伏。我拖着腿,行走数百步,到了一处假山处,伸手触碰机关,直接开了进密道的另一条路。
这一处保密的密道,是我娘在时主张修的,只可开启一次,便会自行毁去——我娘只道,那密室入口若只有一处,倘若被人重重把手,便无法逃进去,狡兔三窟,还是留一处妥当。
知晓密室入口周边的人不在少数,我避让过他们,进密室内疗伤,离开时即使从入口处出关,也无非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这密道自修建后,从未启用过,脚下尽是泥土,又距离密室较远,只得走走停停,在黑暗中摸索。
如此走上了数个时辰,终于见了闪烁的亮光——那便是密室的烛火了。
我心中激越,加快了脚步,向前走去,亮光越发清晰,待脚下踏上石板路,不禁松了一口气。
我环顾了四周,细细检查了一番,便取出了重塑的功法,开始为自己疗伤。
一夜之间,已然小有成就,我简单吃了些许东西,便重新入定修炼。
正在紧要关头,头顶却突然发出一声巨响,我正在练功关头,自是无法移动睁眼,只得心中焦急,侧耳去听。
我听到了门扉开启的声音,又听到了声声渐近的脚步声——密室开启之口、开启之法,只有我一人知晓,是何人,竟然闯了进来?
我悚然一惊,魔功不断翻滚,已是气息不稳,口中腥甜死死压着,一旦开口便是一口心头血。
我不欲理他,那人却不会放过我。他出了声,那声音我无比熟悉,恨之入骨。
“教主是在疗伤么?戴个面纱作甚,莫不是毁容了?”
是司徒宣——
他为何会闯进来,为何会知晓密室如何开启?
“教主不想同我说话?我却很想同教主说话呐。多亏了苏哥哥,不然这密室,我可闯不进来。”
是苏风溪?他知晓开启密室之法?是谁告诉了他?是……过去的我?
“苏哥哥答应我了,只要不将你弄死,我可以尽情地折磨你。
“你说,我该怎么报答教主,报答教主对我的诸多招待。”
我终是按捺不住,吐出了一口腥甜,心口仿佛万斤压顶,挣扎睁开眼,入目便是司徒宣疯狂大笑着,他的手中提着我无比熟悉的碧游剑,一步步地迈向我。
我站不起来,只得挣扎着四肢,拼命向后退,但太慢了……太慢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拿着碧游剑,戳入了我的大腿,尖锐的疼痛蔓延开,我昏死了过去。
我似是在梦中,梦里,我穿着一袭红色的衣裳,在快活地向前奔跑。
一路风景陌生又熟悉,落木萧萧而下,我心里却充满了欢愉。我越过一道道回廊,终于停止到了门前,身体仿佛有自己的意识,推开了门扉,看到了背对着我,一身红衣的身影。
那人身材修长,我只瞧着他的背影,心头便溢满了爱意。
他缓缓地转过了身,我轻轻地唤道:“风溪哥哥。”
梦醒。
我的双手被绳索锁了起来,双腿亦被分开,被绳索紧紧绑起,绳索因重力已深陷入血肉,我挣扎着睁开双眼,恰好瞧见司徒宣坐在我惯常坐的软塌上,翻阅着我的秘籍。
他放下了书,像过往无数次般,对我露出了盈盈笑意:“教主这是醒了,宣儿当好好照顾教主了。”
我不欲说话,便低垂下眼睑。
但凡我活着一天,便可待有朝一日,东山再起,折辱我之人,我必将百倍还之。
司徒宣也玩不出什么花样,不过是拿鞭子抽打了我几百鞭,又拿那碧游剑,在我的身上留下一道道伤痕。我的脸已被毁容,身上再多伤口,又有何碍。
初始我尚且能发出几番声响,如此数日过后,我便连声响也不会发出了。兀自让他发疯,我自岿然不动。
司徒宣总是絮絮叨叨地念着,念着的多是我折辱他的事。
可惜我是起不了一丝一毫后悔的念头,弱肉强食,不过如此,他弱,自可被我折磨,他强,便可折磨我,风水轮流换去,这便是道理。
况且我自认是他先对不起我,引诱我的右护法,一次又一次,又言而无信,我亦有打算好好待他,他不珍惜,我便不耐烦了。
至于,苏风溪……
至于,苏风溪……
苏风溪……
呵。
苏风溪,我不想再去想你了。
如此挨到了七十多日,司徒宣显然有些焦躁不安。密室九九八十一日便会开启,我猜测苏风溪与司徒宣,相约的便是这日。
司徒宣是想杀我的,更想刺瞎我的双眼、削掉我的鼻子、砍断我的四肢,但他又不敢。
他是真的喜欢苏风溪,因为喜欢,所以恐惧,恐惧苏风溪会恨他,会怨他,会不同他一起过。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我便知晓,他们相知相识,甚至早于我之前。那司徒宣为何会成为我爹的炉鼎,我爹为何会死,司徒宣又为何在苏风溪的帮助下逃脱,这一切便都成了谜团。
为今之计,我当极力保住性命,待出去后,再慢慢筹划。若那一闪而过的情形是真的,苏风溪当对我下不去狠心,这一点,总可以利用一二。
我慢慢地挨着日子,司徒宣却越发疯癫。
直到一日,他扯掉了我身上仅存的几片布料,托着孽根,便想折辱于我。我冷淡无波地瞧着他,顶着那一张毁容过后的脸,他似是害怕,又似是着实提不起“性趣”,只得作罢。
又拿了鞭子,发狠似的鞭打我。
终于到了最后一天,密室的大门缓缓开启,我眯着眼,瞧着那一道熟悉的身影,渐渐清晰,自远处而来。
尘封的记忆,仿佛在一瞬间冲破阻碍,压了过来。
我记起少年时,初次与他相遇,他在树林中穿梭,想要捉一只雀。我嘲笑他蠢,又教他捕雀的法子。我们在树林里、溪水旁,搭起火,烤起麻雀,他一只,我一只,吃得满嘴俱是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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