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想来,那次的意外恐怕也是苏莫故意引他去的。所以对于紫洲来说那天是他真正的第一次碰女人,至于什么滋味,那更是无从谈起。
他不知道这样的处理方式是对还是不对,但他肯定的是如果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那么他口中的爱与其他人的滥情比起来又有何异?
山阴县的瘟疫已经彻底被驱走了,兰正初早在年前的一道旨意被召回了京城。
兰正初是个聪明人,知道什么样的人可以亲近,什么样的人不可以亲近。他懂得适可而止,也正是因为如此年纪轻轻便位居九卿。故而那段不为人知的情愫也只能如烟花般短暂,直至绚烂的消散。
在一个夜深人静的夜里,紫洲收拾了行囊,携着阿凝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山阴县,开启了下一段路程。
天气渐暖,后梢的船家头顶乌毡帽两手划着木桨,拍打着江水叮叮作响。
一袭清风徐来,江畔的繁花浮动,随着一阵未知的香飘,馨气萦绕,船的另一方紫衣男子,面带银色面具,散发而立,任晨风吹拂,阳光朗照。
“公子再往前方,就是鲍家寨的主寨子了,他们有规定不准外来的船只靠近,我们还是绕个道吧!”
紫洲问:“为何会有如此不成文的规定?”
船家一声叹息:“本身就无理可讲,再说她们势力广,咱惹不起还躲不起嘛!”
紫洲也不想为船家添麻烦,只是浪费些时间而已,而他有的是时间,所以也没再计较。
乌篷内独坐的阿凝撑着腮瞧着他背影半晌,最终决定伸出手敲了几下桌面。
闻声紫洲凝住身形犹豫了些许,方回身准备进蓬之际,但见不远处一艘商船缓缓而行,船上也站着一人,黑发黑衣,如神祇般迎风而立。他的心不由得一揪,瞬间呆立,那般熟悉的轮廓教他想起了一个人。
就在这水雾迷蒙间,二人相隔着迢迢江水,两两对望,他们彼此都看不清对方的模样,却仿佛很坚定自己在看什么。
良久之后,紫洲先反应过来,弯下腰慌忙钻进蓬内,他的脸上还残留着震惊的表情,多少次梦中的幻影,就在这俯仰之间突兀的出现在江南烟雨之中,如梦如幻的景象,他竟有些不敢相信真的是他?
阿凝发觉他的异样,便牵了牵他的衣袖,紫洲怔了好久,稍定下神来,恍然惊觉面前还坐上阿凝,忙道:“我……没事!”
正在这时阿凝眉间一蹙,突感一阵胃部翻腾,竟干呕起来。
“阿凝,你怎么了?”
阿凝遮着口,面色苍白的摇摇头,紫洲有些不放心,正要搭上她的脉搏,阿凝却突然抽了回去,背在身后。
紫洲先是一愕,而后不解的看向她,只见阿凝回身探出船外,又是呕了一阵。
船家道:“姑娘不是晕船吧!”
紫洲跟了过去,轻拍阿凝的后背:“阿凝,你究竟怎么了,为什么不让我诊脉?”
“公子不要问了!”阿凝对着紫洲用手比划道:“阿凝没事儿,只是晕船而已!”
紫洲看懂后微一迟疑,“真的?”
阿凝点点头。
紫洲望着对面的船,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没有再靠近,他缓缓道:“那我们不要坐船了,就近靠岸吧。”
阿凝听了心中一阵感动。
船家行了一段路程,绕过了鲍家寨主寨子,便靠了岸。
从船家的口中得知此地名为江都,以人杰地灵,风景秀丽著称。这个时节的江都是一年当中最美的,选在这里停下不失为一个好去处。
看着阿凝越来越白的脸色,二人并未在喧哗的街市中多做停留,随便找了家客栈便落了脚。
“都是我不好,拖累了公子。”阿凝垂下睫毛很是自责。
紫洲握过她的手放进被子里,为其掖好被角,安慰道:“不要多想了,好好休息,醒来就好了!”
阿凝咬了咬唇,略带着痛楚的眼眸缓缓阖上。
晚膳时分,紫洲喂阿凝吃了些粥,未多做停留便退出了房间。
行至走廊间,紫洲突然顿下步子,朗声道:“阁下跟了那么长时间不肯露面,不知意欲何为?”
活落了半晌,只听一阵衣料划空声,紧接着伏志便道:“奴才参加殿下!”
“阁下恐怕是认错人了,这里哪有什么殿下?”紫洲道完便继续走。
“少爷!”伏志连忙道:“都三年了,您还不肯原谅老爷吗?他都等了您三年了!”
紫洲仿若未闻的继续走,直到他走到了房间门口,伏志方低低的道了句:“老爷他没有多少时间了!”
紫洲身形一顿,停了片刻,遂决然走进房间随手带上了房门。
他靠着门缓缓蹲下,颤抖的抱紧自己,神色恍惚的忖度着,伏志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淳于风怎么了?他明白淳于风向来不做没用的事,且手段极其狠戾。既然他这次来了,是定要把自己带回去的,那么伏志说的此话是不是为了骗自己呢?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紫洲卧在床上翻来覆去,恍惚中不觉朦胧睡去,隐约看到一个人影在他床侧,那人哀恳的目光瞧的自己甚是惊心。
他神情凄凉,低沉的声音似在倾诉,“三年了,你逃了整整三年了。我都不知道自己用了多少种方法不去想你,不去找你。但终究还是来到了这。你临走时绝望的眼神,狠绝的话,时时刻刻刺痛着我。所以……不得不小心翼翼的跟在你身后。想要你发现却又害怕被发现,不敢靠近,却又担心你走的更远。不知何时起我竟变得如此的瞻前顾后,犹豫不决。”
“可是不能再等下去了……”他缓缓低下头,漆黑的夜里看不清他的面容,他的声音在颤,“我已经到了不惑之年了,会变得越来越老……到时候就配不上我的洲儿了……”
听到此处,紫洲不可能再装作无动于衷了。
这个人是皇帝呀!?
他叱咤风云的气度,坚忍的心性,凛冽的手段,经历过多少风云变幻,他的眼里容下过几人?他居然会怕变老,会怕配不上旁人。
紫洲的泪不受控制的顺着眼角滴滴坠落,睁眸慢慢地凝向淳于风,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只汇聚成了一声,“风!”
淳于风惊喜的抬起头,忙握上他的手,带着失而复得的惶恐,低低的唤了声:“洲儿!?”
“风!”紫洲的声音再一次坚定的落下。
淳于风激动的一把将紫洲捞入怀里,被思念灼烧的整颗心在微微的发颤,察觉到对方的手紧紧环住了自己的腰,他的声音颤栗道:“洲儿……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清晨洗漱的紫洲看着自己又红又肿的眼,又回忆起了昨夜的情景,淳于风情真意切的表白历历在目,确定那不是梦后,他决定向阿凝说清楚。
然而当他来到了阿凝的房间,看着阿凝憔悴的脸,心底还是生出了一丝怜悯。
他扶起她,让阿凝靠在他的身上,两人很久都没有说话。
阿凝歪着头怔怔的望着紫洲的容颜似有些痴,他没有再戴上那面具,是不是决定了某些事,念此,她眸中细微的异样一闪而过。
及至过了良久,想着他和父皇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挥霍了,于是长吐一口气,像是做了很大的决定,方缓缓道:“阿凝,对不起!”
此话说出对方的身子明显一僵,紫洲怜惜的凝视着她,缓缓启齿:“我准备回家了,但是不方便带着你,不过你的一切生活起居我都会派人照料的,我希望你能接受,弥补我对你的歉疚。”
阿凝的眸中含泪,在紫洲的手心写下:“那个一直等你的人来了是吗?”
紫洲沉默。
她吸了口气,继续写:“公子放心,阿凝会照顾好自己的。”
紫洲抽回手,握紧拳头,垂下眼睫视线落在脚下,忽然发现阿凝的鞋子上沾了很多泥土,于是便问:“阿凝,你昨夜去了哪里吗?”
阿凝一惊,顺着紫洲的视线看到了摆放在床下的鞋子,忙用手比划,“昨天夜里有些睡不着,出去透了透气。”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儿瞒着我?”
阿凝见他怀疑自己,便有些慌了,抿着唇,忖度着该怎么回,恰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姑娘,你拿来的药煎好了。”小二端着托盘走进来,将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放到了桌面上。
阿凝神色慌张的欲要上前,紫洲冷冷的瞪了她一眼,而后指着那碗药问小二,“这是什么?”
小二道:“这是昨天夜里姑娘拿来的药,交代早晨煎好了送到房间。”
小二回完话便退出了房间,紫洲则端起了那碗汤药,闻了一闻,便彻底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一切都是天意,是上天在惩罚他,动了污秽的心思,所以才会有这样的结果,他这辈子注定不能和他在一起。
手腕一倾,碗中的药倾洒于地,扔掉了汤碗,头也没回的逃出了房门。
他将自己锁进了房间里,不吃也不喝,任谁敲门也不理,直到黄昏时分,门被伏志撞开。
紫洲抱着双膝蜷缩在房间的角落,他缓缓抬起头,凝眸看着父皇踩着幽暗的光线一步一步的靠近。他怔怔的看着他,空洞的眼神一点点扫过父皇每一寸肌肤,势要将他刻在心里。奇怪。明明距离那么近,明明触手即可得到,可为什么父皇的面容却越来越模糊,越来越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