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自出神之际,忽闻一段淡淡的吟诵,“酒酣胸胆尚开张,鬓微霜,又何妨?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
二人同时回头,但见月夜下,河之畔一身青色长衫外披着白色狐裘的兰正初负手而立,白日里干净束起的乌发,此刻随意的披散着,他站在那里娴雅修长的身影,正如诗曰:月出皎兮,佼人僚兮。
“兰大人!”晏星性格开朗,在山阴县四个月以来早已和这里的人熟稔起来,“来……来,同我们喝上几杯。”
兰正初也没拒绝,缓步行至二人身侧,道:“我不会喝酒。”
“兰大人身在官场居然不会喝酒。”
“酒醉误事,不会喝反而省去了许多麻烦。”
“哦……”见兰正初却只是静静的站着,晏星热情的喊道:“兰大人,坐呀,老站着不累呀!”
未待兰正初开口,紫洲则抢先道:“星儿,你就别难为兰大人了,兰大人一向洁身自好,又怎会跟我们一样邋遢。”
兰正初听毕,一敛衣竟躬身坐了下来。
晏星已经涣散的目光游走在二人身上,很自觉的闭上嘴不再说话,因为接下来无论他俩人说啥,他都插不上嘴。
紫洲将碗中的酒一饮而尽,些许在酒精的作用下,他渐渐放开了本性,意有所指地道:“据我所知兰大人是个文官吧!”
“你想说什么?”兰正初一挑眉,看向紫衣。
“我只是有些好奇,没想到我们气质如莲的兰大人,内心原是如此激情澎湃。”紫洲睨了他一眼,妩媚的笑了。
兰正初一怔,慌忙看向别处,淡淡的回:“公子醉了!”
紫洲未理他,仍旧不紧不慢的道:“不禁让人怀疑,兰大人来此真正的原因。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略顿,他侧眸煞有兴致的睨着对方,语气中带着淡淡的嘲意:“兰大人,你不会是被贬到这里来的吧!”
兰正初默然片刻,微微扬起嘴角,乃笑回:“公子只怕是会错意了。方吟的此诗,只是我一生的夙愿而已,并非影射现下的境况。”
“原是如此,那大人的壮志令在下佩服。”
兰正初的目光又落在对方的侧颜,不知为何就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熟悉感,轻言道:“何谈佩服二字,公子现在所做的不也是在造福百姓吗!”
“造福百姓?”紫洲幽幽慨叹一声,唇边漾起的嘲意更浓了,“好伟大的用词,若是用在我身上,可惜了!可惜了!”
“公子怎么会如此妄自菲薄?”
紫洲微一停顿,扬声道:“在大人面前,鄙人只是一介江湖郎中,只有妄自菲薄的份。”
话落,晏星咯咯地笑了,笑的上气不接下气,拍着大腿道:“我说,你们二人到底怎么回事儿,从坐下来就没停过,俩大爷们这样逗嘴玩有意思吗?”
二人谁都不看谁,谁也不说话。
今晚的酒喝的有些奇怪,不知不觉间就都醉了,紫洲这个样子晏星已经见怪不怪了,可对兰正初来说,可是头一次,现在他眼前的紫衣哪里还是方才与男孩吹火折子的紫衣,这亦正亦邪的性子倒是和记忆中的一个人像极了,又都是爱穿紫色,顿时觉得紫狐公子的名讳江湖上不是白起的。
兰正初瞧着那两位喝的倒是有滋有味,他一个人干巴巴的坐在这不觉尴尬起来,换做以前的他,估计连坐都不会坐,随便客套两句便告辞了,为何今日赖在此不想走了呢?
想了半日,似乎也没得到答案,于是他自动忽略中间的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问晏星:“听闻你们明日便要走?”
“恩!”晏星耷拉着脑袋,半睁着眼,举起碗正要往嘴边送,却被紫洲夺了去,“……你别喝了,我喝。”咕噜几声,又把酒饮尽。
兰正初见二人感情极好,有些好奇,于是便问:“你们是如何认识的?”
一双眼睛半醒半醉,直勾勾的向兰正初看去,兰正初被瞧的有些不自在,对方却慢慢地倾过身来,带有探究的意思吐息在耳侧,“兰大人想打探我吗?保持着君子之交,于你于我都好……”
随着他的耳语兰正初的身子僵了一瞬,在那双充满诡魅的眼眸注视之下,他竟然语滞了。
“我是他的二师兄……”晏星拍着胸脯骄傲的打破了他们的僵局,“他是那个老头在云游时收下的徒弟,说到那老头,哼!我师父为了他一直守在普陀山,就是怕他找不到回家的路……哼!他居然还把师傅送给他的琉璃葫送人……哼!”
晏星说的话,兰正初一句都没听懂,不禁摇摇头,他们再这么喝下去非醉死不可。回头招呼着那个坐在远处的普陀山弟子,交代他把晏星拖回去。
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兰正初本想搀着紫衣回去的,可方扶起他,他便整个身子软进了自己的怀里。
兰正初觉得自己的心跳的有些厉害,端详着怀里带着面具的紫衣,他不明白自己为何对一个男子产生了某种说不清的感觉,他甚至还不知道对方的真实身份。
或许在第一次偶遇的时候,他站在角落看着他救下那些孩童;或许是在这短短的时间里,他看着他救下一个个染疫的人;或许就在方才他落寞而又自嘲的邪魅。
闭了闭眼确定心神稳定下来之后,他将身材瘦弱的紫衣扛到肩头,河畔离客栈很近,又是深夜因此一路无人。
当他将紫衣放到床榻时才发现对方的双手不知何时已攀上了自己的脖颈。
兰正初低下头,瞧着紫衣迷离的双眸毫无焦距,领口间白嫩的肌肤随着呼吸一起一伏,鲜艳的唇瓣不时伸出舌尖舔了舔酒渍,他如被施了魔咒一般定在原地,身下居然有了感觉,手臂也跟着紧了又紧。
不知过了多久,紫衣忽然一仰脖,在兰正初的瞠目下吻上了他的唇,灵巧的舌头熟练的在他口中扫荡,一时间连呼吸都变得促热起来。
就在下一刻对方却突然退了出来,只见紫衣冰凉的手轻颤着抚上兰正初的脸颊,淡淡的一丝笑容自唇边漾开,“父皇………是你吗?”
兰正初感觉天上忽然掉下来一记闷雷落在他的身上,震散了对方在他身上施的魔咒,他不敢置信却又心中肯定,慢慢的摘掉对方的面具,在看清面容之后,瞬间所有的欲望,所有的心动都在这一刻停止。
不知何时身后响起开门的声音,阿凝站在门口警觉的看着对面。
兰正初定了定神,连忙将紫洲放平,微垂着头道:“他喝醉了!我送他回来。”
原来是兰大人,阿凝放松了警惕走上前来,瞧了瞧紫洲,微微向兰正初皱了皱眉,好似在问怎么醉的如此厉害?
“我还有些事,先告辞了。”不待阿凝回应,兰正初便疾步离开了客栈,此刻他的心绪如同脚下的步伐一般纷乱。
一夜宿醉,大清早是被一顿敲门声吵起来的,当紫洲处在朦胧时便感觉有什么压着自己的肩,睁开眼时,他便发现床上多了一个人。
女子精致的裸背紧紧的贴着他身无寸缕的身体,女子的颈间,腰侧都有几处青紫,由此可以清楚的证明昨晚之事是有多么热烈。
外面的敲门声还在继续,阿凝也醒了,一看见对方的面容,便娇羞的钻进被子不肯见人。
这一切来的太突然,使得紫洲摸不到任何头绪,但他清楚必须先把敲门的人先打发走了,于是吸了几口气,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无异,“有什么事儿?”
“我说公子,你终于醒了,我们今日回师门,可二师兄他到现在还没起呢!”
“我知道了!我……马上就去。”等外面的人走后,紫洲始才看清这一室的凌乱,“我衣服呢?”
阿凝掀开一角锦被,在床塌上写道:“昨晚公子吐了一身,我便私自为公子脱下了。”
“阿凝……”紫洲扶额用力回想昨夜的种种,依稀记起他好像抱着一个人吻来着,之后的事儿便完全想不起来了,脸色一下子全白了,神色慌乱的不知该做什么,该看那里,支支吾吾地道:“我……我昨夜喝多了,我……我”
阿凝裹着被子坐了起来,一见紫洲慌乱的模样便心中了然,垂下睫毛掩住了心底的失落,执起他的手写道:“公子放心,阿凝并非完璧之身,不会要求公子负责什么的,而且昨夜之事也是你情我愿的,公子可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不……不。”紫洲抽回手,极力理清自己的思绪,过了半晌,才道:“先穿好衣服,等送走了晏星他们,咱们再好好谈谈,好吗?”
阿凝神色一凝,而后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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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件事过之后,转眼已是来年的仲春之时。
期间,紫洲曾与阿凝静下心来谈过,他表示愿意她留下,并试着努力去爱上她,在爱上她之前希望他们还和从前一样。对此阿凝的已经感到非常的满足,只要留在公子身边,便是她最大的幸福。
或许对于皇家身份的紫洲来说,这样的事应该是司空见惯的。他的皇兄们在很小的时候身边就已经有侍婢了,由于他自小在冷宫里长大这个资格自然是没有的。后来又跟了淳于风,别说侍婢了,身边连个普通宫女都见不着影,就连向竹也是意外在尚服局救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