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予彬默然半晌,突然笑了一声,谢丞相吹胡子瞪眼道:“你还有脸笑?!笑什么?”
谢予彬道:“儿子想,自个儿就算再没用,好歹能让爹消火。在朝廷上窝的一肚子气,爹对着大哥或者二哥,定是撒不出来的。”
谢丞相被他漫不经心的态度激怒:“你还真是不要脸了!”
谢丞相正要开始新一轮的发作,外面突然闯进一个惊骇的声音:“老爷,不好啦!老祖宗突然晕过去了!”
谢予彬比谢丞相还紧张,急急跳起来问道:“出什么事了?!”
谢丞相指着他吼道:“你给我在这儿跪着!不许起来!”说着大步踏出屋子,随下人急匆匆地去看老太太的情况。
屋内一下子变得寂静无声,谢予彬缓缓转过身,垂头丧气地跪在桌前。
被自家老爹骂也不是一回两回的事了,可一听要那么处置程瑶英和卫之遥,他就有点六神无主,外加一丢丢的于心不忍。
不过仔细想想,为何不忍?一个不贞,一个不义,自己被这一主一仆耍得团团转,在老祖宗面前背了这口黑锅不说,又被自己的爹当成个冤大头。也是得亏自己没皮没脸惯了,否则真不知得是几好的脊梁骨,才能抗得住这一出又一出的折腾。
谢予彬拍拍自己的脸,又扯了扯自己的面皮,苦笑着想,这人一旦开始没脸皮,原来也能成个习惯。自己今晚上去卫之遥那里,本来是打算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地跟这木头桩子长谈,捋一捋两人之间的混账事,只可惜没人领他的情,没人听他的理,只他自己在理所当然地自作多情。
谢予彬低头听着滴漏一成不变的滴水声,眼皮越来越沉,四肢虚软无力,鸡啄米似的打瞌睡。流动的空气似在这沉寂中凝滞,连架子上的精美瓷器都蒙上一层诡异的宁静。一丝丝烟气盘旋冉冉,荡在半空,于烛光里模糊了影子,虚散湮灭。
霎时间,一根头发丝般细软的铁丝戳破窗纸,闪电般地卷向桌上的灯芯,整间书房顿时被黑暗笼罩!
谢予彬眼皮沉得抬不起来,却隐约感到大事不好,手指挣动得痉挛。喉咙如同被堵了一团棉花,闷热瘙哑,他刚要努力嘶喊出声,冷不丁被一只庞大的布袋罩了个满当,只听嗖嗖几声,两条绳子隔着布将里面的人团团绑住,直捆成了个结实的粽子。
屋脊上趴着两个蒙面人,穿着漆黑的夜行衣,只露出两只闪着精光的眼睛。其中一人蹲在瓦片上,朝另一人捻起两指打了个手势。对方会意,刚要朝屋内吹迷香,从窗内突然蹿出一个疾如箭弩的身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朝二人扑去!
两个黑衣人明显被卫之遥敏捷的动作慑住,眨眼间的惊愕,一人已被扼住咽喉,下腹挨了重重一记膝击,顺着倾斜的屋脊滚了下去。
那另一人见状,呛啷一声抽出冷光熠熠的匕首,直朝对方面门刺去!卫之遥猱身而上,五指捏住那人肩头,“喀嚓”一下将那并不瘦弱的手臂拧脱了臼。那人痛呼一声,卫之遥面无表情地叩击他的两只膝窝,反拧其臂,那黑衣人顷刻已如纸人般任其摆弄。
“呃……”那人发出野兽一般的嘶吼。卫之遥的目光比他的还要凶戾,将藏在对方衣襟内的迷香抖索出,一手阻其咬舌自尽,只寒声问:“谁派你来的?”
那黑衣人双眼布满血丝,突然满面青紫,似在发功,卫之遥心知不好,要给对方压下毒气,那黑衣人却是当场毙命。
卫之遥暗自恼恨,看来派人袭府的主谋着实歹毒,竟提前让人服下致命毒药,一经功力催发就中毒身亡。他又翻遍二人的衣物,并未发现可疑之处,心中陡升不安。
就在这时,深宅处闹哄哄地传来动静,一群下人尖着嗓子叫:“老祖宗!老祖宗!”
卫之遥大惊失色,顾不得他人诧异,在屋顶迅步如飞,于乱成一团的众人间轻捷而落。
乱哄哄的人群中间,谢丞相抱着老妇人,慌乱至极地喊:“娘!娘!”
一旁的谢予瑾也是强作镇定,指挥下人去请郎中。崔凤挤在最中间,高一声低一声地叫唤,谢予靖心烦意乱地让她闭嘴,结果两人差点在这危急关头掐起架来。柳容只不知所措地站在一侧绞帕子,活脱脱一个不禁事的绣花枕头。
卫之遥脑中闪过一道灵光,心底警醒道:谢予彬怎会不在这里?!
他狐疑地察探众人的神色,谢老夫人却在这时悠悠醒来:“怎么回事啊?……吵吵闹闹的……”
谢丞相直揩眼角道:“娘!您要吓死儿子了!”
谢老夫人道:“……出什么事儿啦?”
众人都大松口气,一个小厮挤上前道:“老祖宗,您原本在蒲团上打坐念经,谁知突然就晕过去。可把老爷少爷少奶奶们,还有小的一干人急坏了!”
谢老夫人在众人炽热的目光下,瞎着两眼,倒相当淡定:“这样啊……恐怕是老身太累了。”
卫之遥瞧准机会,也不顾谢丞相狠瞪过来的眼,当即高声道:“请问三公子在哪里?”
老太太听他一问,顿时急了:“彬儿不在?那孩子到哪儿去了?”
谢丞相知道老夫人溺爱谢予彬,不免有些尴尬,他刚得说谢予彬被自己关在书房惩戒,天空熙熙攘攘的乌云蓄力已久,突然涌起波浪一般的黑潮,雷鸣声动。
崔凤扬手看天,说:“哎哟,瞧这乌云垛子,怕是要下暴雨了!”
一阵烈风突地压境而来,席卷内堂,将墙壁上贴的横联刮得哗啦作响,众人纷纷用袖子挡住寒风。隆隆声响中,只见福安慌慌张张地从远处跑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不好了!少、少爷被人掳走啦!”
一道犀利的白色闪电劈开云层,将众人震在原地!谢老夫人如遭雷击,颤不成声地大叫:“什么——?!”
谢予彬不知自己昏睡了多久,醒来后眼前是麻黑一片,隔着粗粝的布料隐约能看见四周晦暗的火光。
他试着动了动身体,发现自己被牛皮绳牢牢地捆在张椅子上,看样子不是遇到了绑票的就是杀头的,目标就是他们谢家!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两眼一抹黑,谢少爷脆弱的心肝一抽抽,片刻的慌乱后竟变得异常冷静。他想起那些民间评书里误入虎穴的壮士,还是调用起那为数不多的智慧,先屏息静气地感受周围的环境。
谁知这么一感受,只觉得那麻袋套在自己那颗养尊处优的俊脸上甚是憋闷,如果再屏息静气,不让他们杀死也被捂死了。谢公子两厢权衡,觉得还是出声比较有回旋的余地,便清了清嗓子,打算摆出一副宁死不屈、引颈受戮的高洁姿态,就算死也要死得凄惋动人,不负他风流公子的名号。
他酝酿了情绪,刚打算发话,突听到一个断断续续的声音:“……这样不好吧……毕竟他……我不是怜惜……不过……”
谢公子耳朵一尖,几乎是立刻分辨出这是个女人的声音,还是个让他一辈子都忘不了的女人!
谢予彬几乎是咬着牙,杀气腾腾地喊出那个名字:“程瑶英!”
他虽然看不见,但能听见在喊出这个名字后,起码四把刀齐刷刷地被出鞘,架在自己的脖子上,可谢公子现在完全被愤怒所支配,竟气急败坏到忘乎所以,扯着嗓子就叫:“你个没良心的荡妇!竟敢在新婚之夜跟野男人跑了,你还敢出现在本公子眼前!你——!”
“啪”地一声,谢予彬被当头抡了一巴掌,当即眼冒金星,那股子颇有阳刚之气的怒火之苗还没来得及茁壮成长,就被蔫巴回三尺地下了。
良久后,那颗被重创的脑袋传出几声哼唧。谢予彬恢复几分神智,只听得一个沉厚冷酷的声音低低道:“……你们这群废物,我让你们绑老的,怎么给我绑了这个没用的家伙来……”
谢予彬脑中一闪:莫非这伙儿歹徒一开始是要绑架爹,因为自个儿恰好在屋里挨罚,就绑错了?
这个发现可让谢公子乐坏了。他先是在心底大肆嘲笑了下这伙蠢怂,随即又心安道幸亏老爹走得快没落网,旋即又挂念着晕过去的大母醒了没有。突然听身边的大歹徒在骂小歹徒,抓谢大少和谢二少都比抓来谢三少强,他面皮一颤,又凄然地想,自己真是窝囊到一定份儿上了,连歹徒抓来都嫌没用。
可怜这谢公子脑中千回百转,什么人都想到了,唯独没想到他现在才是羊入虎口、濒临灭绝的那一个。
【剧场·人怂志短的谢三儿公子】
三儿:姓卫的你快来救我!!
小卫::……你等我。
7
有人说时乖命蹇,时也命也。也不知是人算还是天算,就当谢予彬心中惶惶然自己这次在所难逃之时,一个一听就是喽啰的声音急急地传来:“大人,不好了!外面来了个煞神!弟兄们都挨不住他!”
好嘛,这下子是来了个土匪?歹徒对土匪,也是狗咬狗一嘴毛。谢予彬正暗喜,却突然想到,万一这土匪比歹徒更要凶神恶煞,自己岂不是刚脱虎口又入狼窝?
他这么哀怨地左思右想,索性也不着急,干脆两眼一闭,大喇喇地脖子一歪,听之任之了。
歹徒头子很生气,狠声问道:“人在哪里?!”
相似小说推荐
-
及君也 (礼从容) 晋江2017-09-03完结幼年时,我隐约听过断袖二字,大约十几岁时,我方知自己是个断袖,又过了些年头,才知,我委实是个独...
-
风里乾坤 (南佬) 前路2016-09-22完结九风曾是李世民的兄弟因为五行麒麟的特性让李承乾误以为九风和他同岁九风爱着自己兄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