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掌凌空拍出,凌厉的掌风呼啸而来,瞬间笼罩住了林九思整个上半身!林九思纵声长笑,语调陡然拔高,充满了恶毒:“不仅如此,我还毁了你云家最后一个人!最后一个孩子!你云家,永远也别想得到寒英剑——!”
掌风骤然滞住,云知珩皱起眉。
“……什么?”
“我知道你为什么会这样平静。”林九思恶毒地一笑,目光向楚恪的方向投去一瞥,“你刚刚没听到他说吗?云奕死了!你不信,你根本没有当真,所以你才这么平静,是不是……?现在我告诉你……”
他一字一句地加重了语气。
“云奕,是我亲手杀的!”
第46章 五年之约
大厅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风自门外灌入,携卷来悲戚的呼号,仿佛能听见雪片击打在木质门窗上的声音。楚恪手里的剑骤然动了一动,一抹一闪而过的杀意自剑尖流淌到剑脊。
顾景行骇然睁大双眼,嘴唇颤抖着,几乎忘记自己手里还握着一柄剑。林九思狞笑着,尖利的目光注视着云知珩,语气充满恶意:“云知珩,你武功人品俱是一流,可你只能沦落一个被逐出云家的下场。你知道你输在哪里吗?”
他陡然拔高了声调,笑得畅快淋漓:“就是因为你太在乎你所谓的云家!结果有什么用?还不是镜花水月一场空——”
他的笑声梗在了喉咙里,眼睛因为云知珩抵在胸前的掌力而猛地瞪大,尚且未出现花白的胡子根根颤抖着。他没想到,向来视云家的声誉如性命一样的云知珩,竟然会对他出手!
“你知道你输在哪里吗?”云知珩注视着他,淡淡地开口,声音如同院内轻薄的雪,冰冷淡漠,“你太贪婪。”
“贪婪——”林九思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他的声音几乎变了调,“贪婪!贪婪有什么不对吗?无论是谁,哪有一个没有欲望的人……只要活着,哪有不想好好活的人!?”
“也许如此吧。”云知珩冷冷地垂下眼睫,掌力凝而不发。风拂过他鬓边的长发,他整个人都仿佛一片缥缈的云,直欲乘风而去。
“但那不是你拼命满足自己贪欲的理由。”云知珩淡淡地说道,“我不会一剑刺死你,因为死亡只是赎罪最简单的一种方式,没有痛苦,更没有折磨……我要让你活在这世上,亲眼看着你所求的一切,都离你而去。”
他用淡漠的眼神看向他,既没有复仇的快感,也没有杀之而后快的痛恨。他的眼神平淡如水,无喜无悲,仿佛在看一个与他无关的物件。
掌力轰然而出,像开闸奔涌而出的江水,全部翻滚进林九思的四肢百骸。他的口、鼻、耳……甚至双眼,都在顷刻间流淌出鲜红的血。他的身体晃了一下,像一个破败的、失去牵线的木偶,直直向后倒去。
砰地一声闷响,鲜血四溅。
“我震断了他的全部经脉,废去了他的武功。他不会死,也会保有清醒的头脑。只不过,他的后半辈子要在病榻上度过了。”云知珩面无表情地看着不住抽搐的林九思,声音淡淡的,“我替青阳盟主清理门户,就不劳楚教主大驾了。还是说,楚教主仍然执意要与青阳盟为难?”
楚恪不言,只抬起长剑,剑尖径直指向云知珩。
“这就是楚教主的回答吗?”云知珩长叹一声,目光淡淡地落在楚恪脸上,忽地显出几分悲哀的神色,“心中仇恨愈深,心里的负担就愈重。楚教主觉得这样执着于仇恨,值得吗?”
“云前辈不是一样执着了二十年吗?”楚恪的语气同样冷淡,“何必五十步笑百步,反而来劝在下?”
云知珩微微一怔,注视他片刻,旋即淡淡地笑了。他缓缓抽出腰间长剑,面对着楚恪:“楚教主说得是。不过,我二十多年辗转反侧,不仅仅是为了替云家复仇,更希望能够遵从兄长遗愿,保全青阳盟,将它发扬光大。现下发扬光大是不可能了,我只能尽力保全青阳盟。楚教主,我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楚教主可否应允?”
楚恪的唇角翘了翘:“云前辈请说。”
“我知道楚教主的武功独步天下,当世罕见,是后辈中的顶尖高手。”云知珩注目自己手中的长剑,“我自认在武学上并无过人的天赋。但若是侥幸剩了楚教主一招半式,还请楚教主五年之后再行向青阳盟寻仇。不知楚教主可有难处?”
楚恪注视着他:“好。”
云知珩长剑横在胸前:“既如此,请赐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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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知珩所用的剑法是云奕曾经用过的寒英剑法。当日第一次见云奕用出,楚恪便有了些许惊艳之感——他没有想过,江湖上还有如此飘逸灵动的剑法。
然而今日寒英剑法再度由云知珩用出,楚恪却在刹那间就明白了百事通曾经对寒英剑法“天下第一剑”的评价。他与云知珩的内力有些差距,而云知珩的剑法也的确称得上是“天下第一剑”,至少在楚恪的见闻当中,能与之比肩的剑法,再也没有了。
云奕的寒英剑法圈转回旋之时尚且还有些棱角,有些初出茅庐的莽撞与锋芒,还隐藏了些他个人性格中的东西——飞扬洒脱,不受拘束。而云知珩的寒英剑法圆转如意,沉淀了二十年的仇恨与释然,追思与隐秘。他的剑就和他的人一样,缥缈出尘,不含丝毫烟火气。
双剑几次相交又骤然分开,云知珩剑光吞吐,将明玕剑的锋利和光芒尽数敛在它的柔然之中。高手相争,不在于时间的长短,而在于内力的深浅、剑术的高低。仅仅交手片刻,楚恪便知道,自己今日无论如何,也无法胜过云知珩了。
他后退两步,转攻为守,剑锋已然存了些许退让之意。然而想到云奕,他又陡然催动了内力,使得剑上光芒暴涨,二人又拆解了数十招。
云知珩踏上一步,长剑借着楚恪的来势反推回去,直震得楚恪手臂发麻。楚恪向后退了两步,又向前踏了一步,眼底骤然迸发出一种决然的神色!
他不能退!
叮当两声大响,楚恪的明玕剑脱手飞出,钉在墙上。云知珩的剑尖堪堪停在他脖颈前三寸处,剑上的锋芒甚至灼痛了楚恪的皮肤。
“楚教主,你是个练武的奇才,何必要在今日与我争一时之长短。”云知珩注视着他,“五年之后,若你击败我,我允许你杀尽青阳盟,绝不阻拦。”
楚恪的眼底的光芒明明灭灭,最终闪动了几下,消失在一片晦暗不明的情绪之后。他一言不发地拔出明玕剑,转身出门的瞬间停住了脚步,回过头来。
“一言为定。”
第47章 云奕现身
南方进入了阴雨连绵的天气。
许是为了驱散夏日前夕的暑气,淅淅沥沥的小雨已经下了整整七天,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草叶清新的味道。
距离青阳盟遭遇灭顶之灾、而云知珩突然出现拦下楚恪,已经过去了四年之久。
这四年中,青阳盟彻底衰落下来,由顾栖迟暂领盟主之位。名动一时的林九思则成为了一个废人,躺在床上,全身上下除了眼珠还能转动,其余一动也不能动了。
朱嬴剑、寒英剑就此为顾家所有,顾栖迟一跃成为江湖中最炙手可热的人物。
时值四年一度梅雨论剑,顾栖迟带领青阳盟残存的势力前往蓟州城外明心湖。不过四年光景,却仿佛经历了沧海桑田一般,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四年前,青阳盟正是名声鼎盛之时,云奕的出现为青阳盟更是锦上添花。可随后……云奕随炀教教主离去,经历了青阳盟围攻炀教,败退,云奕被林九思杀害,林九思的阴谋暴露……此刻的青阳盟,已经大有西风凋碧树的凋零之态。
慕容玄参因慕容连翘之死,已经与青阳盟形同陌路。今日的梅雨论剑,慕容家虽然也是他带人前来,但却游离在青阳盟之外,见到顾栖迟表情也是讪讪的,似乎巴不得早些离开。
很快,明心湖畔便坐满了人。淅淅沥沥的小雨平添了几分雾蒙蒙的气息,明心湖上腾起淡淡的水汽。主持梅雨论剑的,仍然是少林方丈玄空——只是今年拔得头彩的,未必会是青阳盟了。
最先跃上高台的是唐应寒,他的一手追魂夺魄针在四年中精进了不少。许是记得四年前败在云奕手下的经历,他一出手就接连击败了青龙门、竹海帮的掌舵,一时间有些得意洋洋。
细密的小雨如同他手中细如牛毛的暗器,密密地交织在一起。他向台下团团一揖,言辞虽然恭谨,但掩不住眉梢眼角的春风得意。
“看来唐公子这几年确实有长进了。”慕容玄参缓缓站起,理一理衣袍,面无表情地踏上高台,“既然如此,那就由我领教一下唐公子的高招。”
唐应寒一愣:他是知道慕容家与青阳盟的恩怨的。慕容玄参脱离青阳盟以后,慕容家在江湖上的名望虽说不是声势浩大,但多少也令人尊敬。更何况,四年前云知珩亲手废了林九思的武功,亲口判定了林九思的罪行,唐应寒的心中也隐隐有了些计较——大概当年,他真的是错怪云奕了。
但云奕已经死了,他再后悔又有什么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