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奕皱了皱眉,见他神情不似作伪,不禁开口道:“九畹剑不在你那里?”
楚恪像是有些惊讶:“……难道你一直以为是我夺走了九畹剑?”
云奕没有说话。
楚恪皱紧了眉,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这是有人离间。四年前青阳盟退下琅山,是红衣楼在半途伏击了顾家,九畹剑是被沈红衣夺走的。你应该知道,玄武阁前阁主齐灏是……”
云奕撇过了头:“不必多言。”
当年他掉下悬崖,本该是必死无疑,不料在半山腰处横出来一棵老树,将他拦在了半空。他摔在了那棵树上,内伤外伤一齐迸发,昏迷过一段时间。
他是被一阵冰凉的大雨淋醒的。
那时他躺在树干上动弹不得,胸口、腰部断裂似的疼痛。他仰面朝天茫茫然望着天空,任凭雨水淋在他的脸上、他的嘴里……灌入他的衣服。
他想了很多,其中就包括玄武阁阁主齐灏……他明白,若不是齐灏,自己永远也发现不了真相。也许这个齐灏是沈红衣派来的内线,也许是为了瓦解他和楚恪之间的感情,但无论如何,楚恪曾经如此欺骗和伤害他……也是事实。
前阁主……楚恪已经处置他了吗?
云奕将那冰冷的雨从脑海中挥去,冷冷一推窗户:“让开,我要关窗了。”
“明徽!”楚恪一手抵在窗户上,嘴唇有些发白,“当年的确是我的错,我希望我能有机会弥补!你……”
“弥补?”云奕微微眯了眯眼睛,忽然轻笑了出来,“我被挂在悬崖上的时候,你想过弥补我吗?我躺在树上等死的时候,你又在哪里?我若是就此死了,弥补还有什么用?”他说着,微微扬起了头,眼里闪烁着冰冷的光:“我最痛恨的词就是‘亡羊补牢’,让开!”
他一掌闪电般击出,楚恪显然没料到他真的会对自己动手,惊讶之余被他一掌击出窗外。云奕猛地关上了窗,听到窗外传来一声闷哼,显然这一下让楚恪受伤不轻。
云奕的脸色有些发白。他在窗前站了许久,默然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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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晌午时分,他们抵达了百里楼。
楚恪从外表上看起来没有什么异样,云奕也不想多问。两个人一路无话,直到站在百里楼的门口,楚恪才开口。
“我去吧。”
他低声说了这么一句,随后拾级而上。推开大门的一刹那,两人都微微吃了一惊。
一个红衣妩媚的女子正端坐在院内,她眉如远山,眸若秋水,显然已经等候多时。见二人踏进大门,她微微侧过了头,露出略带顽意的、俏皮的笑容。
“欢迎。”她徐徐起身,红裙如同一朵牡丹,绽放在庭院之中,“我百里楼今日挂牌休息,就是为了迎接二位贵客。”
第51章 前朝烟雨
楚恪停顿了一下。
“听闻云公子现身,我就知道总有一天他会来拜访我。”沈红衣轻笑道,“也多亏了楚公子,若不是楚公子,我的人还不清楚云公子什么时候会来拜访呢。”
楚恪仍然没有说话。
“你们本打算用四大名剑引我现身,现在不必了,省去了一桩麻烦,岂不是一件好事?”沈红衣眼波流转,“冤有头,债有主,二十年前云家的事情,的确是我做的。云公子,若你有胆量,就上前来报仇吧。”
二十年前……
云奕打量着面前的女子,她面容姣好,色如秋月,看去绝不会超过三十岁。二十年前她多大……难道只是个十岁的小女孩?
“我懂了,云公子是想问我的年龄,但又唯恐失了礼数。”沈红衣婉转轻笑,“我今年三十有八,云公子可懂了?”
云奕面色不变:“你的话说了这么多,也该轮到我了吧。”他微微一顿,像是胸有成竹,从容不迫地直视着沈红衣:“你一个女子,为何同样也要争夺四大名剑?百里楼、红衣楼已经为你带来了数不尽的财富,而四大名剑中最有价值的并不是那些奇珍异宝,而是……前朝玉玺。”
听到“前朝玉玺”四个字,沈红衣的眼底微微掀起一丝波澜,被云奕敏锐地捕捉到了。
“我既然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对很多事情也看得透了。”云奕淡淡地说道,“当年林九思在悬崖边以为我必死无疑,因此透露了很多事情。那时他说过一句话,我在当时并没有想明白,但这四年中,我想明白了。”
楚恪看向他,沈红衣不由自主地问:“是什么话?”
“他说,‘沈红衣知道宝藏的位置’。”云奕轻轻一笑,“想必在场的,楚教主、沈姑娘,还有我,现在都明白……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当年宝藏的位置,楚恪之所以知道,是因为楚恪是前朝皇子。此事如此机密,楚恪除了云奕,未曾告诉过任何一人,那么沈红衣为何会知道?原因只有一个——她和楚恪一样,是前朝的公主!
“如此疯狂地想要取得四大名剑,楚教主既然站在这里,想必早就想明白了原因。”云奕瞥向楚恪,“沈红衣必然有开启宝藏的办法。而我们三人都知道,除了四大名剑,开启宝藏还需要一块冰花芙蓉玉,也就是说……”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一字一字宛若惊雷一般:“沈红衣就是楚教主的姐姐!”
沈红衣陡然一震,不可置信地瞪圆了双眼,惊骇地看着楚恪。楚恪神情淡漠,一言不发,仿佛是在默认云奕的猜测。
过了片刻,有两道泪水顺着沈红衣的面颊流淌下来。她的气势已然矮了三分,像是当年在人流中失散的女孩,孤苦无依。
“是真的吗?”沈红衣定定看着楚恪,“……你……”
楚恪从怀里掏出半块冰花芙蓉玉。那枚漂亮的淡紫色玉石在阳光下折射出水滴一样通透的色泽。
沈红衣泣不成声。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捂住了脸,“我不知道你就是……这二十年来,我日夜想着如何光复我朝,如何找到母妃……如何找到弟弟……却不知道我一直对付的人就是……”
楚恪的眼底流露出一丝伤感:“前朝已经覆灭,何必纠结于此……”
“我恨!”沈红衣猛地抬起头,怒声道,“我恨那些让我家破人亡的人,我恨他们!你知不知道皇城被攻破的时候,他们把齐妃怎么样了,把淑妃怎么样了……他们那些禽兽,抓了我们的弟弟妹妹充作他们的玩物和娈童,我如何甘心……”
楚恪定定看着她。那时他还没有出生,自然不知道母亲是如何带着他和姐姐逃出皇城的。但自古以来成王败寇,失败者的下场有多么悲惨,这不言而喻。
“放弃吧。”楚恪轻声说道,“败局已定,我们挽回不了什么。”
沈红衣发出古怪的笑声:“败局已定?不,我不信……”
她还要说些什么,云奕已经踏上一步,抽出长剑,脸上带着淡漠的笑容。
“既然你们已经相认,那事情就更好解决了。”云奕微微侧过了头,“红衣楼,炀教……二十年前的冤仇,也该结束了!”
他长剑一摆,剑尖破空之声响起,向沈红衣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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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徽!”
当地一声大响,楚恪明玕剑出鞘,千钧一发之际拦在了沈红衣身前。云奕危险地眯起眸子,剑势忽转,向楚恪迅捷无比地点出了一十一剑!
只听叮叮当当之声密如连珠,宛若大珠小珠落玉盘,楚恪将这连绵不绝的剑势一一化解开来。他心底暗暗吃惊:不过四年的时间,云奕的内力竟强至如此,以至于他化解每一剑都颇为吃力。而且剑势也和从前大有不同,难道经历了生死,竟让他变化如此之大吗?
“你在奇怪吗?”云奕轻声道,“这是……‘明镜功’。”
楚恪心底剧震!
他所修习的心法是炀教教主历代修习的《秋水功》,据说唯有《明镜功》能与之相较,但《明镜功》很早就遗失了。云奕竟然找到了《明镜功》……?
二人说话期间又斗出了十余剑,云奕忽然撤剑后跃,站在百里楼的门口。楚恪凝剑不发,没有追击,而沈红衣则仿佛沉浸在震惊之中,仍然没有什么反应。
“楚教主。”云奕的声音低沉,“你口口声声说要弥补我,就是这样弥补的吗?”
“她是我姐姐。”楚恪的神情异常沉重,“若你想要复仇,就拿了我的命去吧。”
云奕没有说话,只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他手中长剑一振,宛若一道闪电,径直指向楚恪的咽喉处!
沈红衣吃了一惊,然而云奕的速度更快,刹那间剑尖已经抵在楚恪的脖颈上,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沈红衣怒极:“你做什么!?”
云奕却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话,只注视着楚恪那双漆黑的、仿佛深不见底的黑眸。他想起二人第□□好之时,楚恪也是用这样专注、深沉的目光凝视着他……
他的心底蓦然一痛。
“这样吧。”云奕静静地开口了,“九畹剑、明玕剑给我,我放你们一条生路。”
沈红衣高声道:“休想!”
楚恪垂下眼帘,忽地笑了:“好。”
他把手中的明玕剑掷在地上,脸上出现了深深的疲惫:“此剑虽为利器,却带来诸多祸患……不如丢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