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慕容玄参礼节性地抱了抱拳,二人拉开了架势。且不说慕容玄参的武功本就比唐应寒稍高,这四年中,他日夜苦练,发誓有朝一日要为慕容连翘亲手报仇雪恨……虽然林九思已经形同废人,但慕容玄参心中明白,他的仇人不止林九思一个。
还有那个神秘的红衣楼楼主,沈红衣。
因此,二人甫一交手,唐应寒便感到了巨大的压力——相比四年前的梅雨论剑,慕容玄参的剑势变得更加沉稳,也更加内敛,仿佛有什么大事沉沉压在他的心头,让他的剑也沉重起来。
冰凉细腻的雨丝击打在二人的面颊上、脖颈里……又顺着手中的武器淌了下来。叮叮当当密如连珠的响声过后,唐应寒被慕容玄参逼近了台角处,剑尖封在了他的咽喉之上。
“我输了。”唐应寒大大方方地向慕容玄参微微鞠躬,转身下台的时候回头看了他一眼。那个面容冷峻的青年双目一瞬不瞬,也正注视着他。
唐应寒微微叹了口气,下台去了。
.
天空愈发阴沉了下来,继唐应寒之后,慕容玄参的第二个对手是顾景行。
近几年来顾家声势愈发和青阳盟紧密联系,顾景行的声望也难免会随之水涨船高。但由于慕容玄参和青阳盟之间本就有了嫌隙,四年来也未曾见过顾景行一面,此刻乍见之下,不禁有些吃惊。
当年那个风度翩翩、英俊潇洒的顾家大公子,此刻竟然双颊深陷,面容憔悴,似乎这四年来不曾好好休息过一次。他提剑走上来的时候一言不发,只向慕容玄参礼节性地见礼。
他们二人的武功旗鼓相当,但最终仍是顾景行略胜一筹。慕容玄参下台的时候回头瞥了一眼他手中的剑——白梅盛开在剑柄处,不是寒英剑又是什么?
他微微勾起唇,露出一个讽刺性的笑容,这笑容落在顾景行眼里,仿佛是在讽刺他整个顾家与青阳盟。
于是,手里的寒英剑忽然变得无比烫手。
玄空大师宣了一声佛号:“顾施主武艺过人,且不知还有谁想一试身手?”
他连问了三遍,台下寂寂无声。武当清卓真人捻须而笑,正要开口说话,忽地从明心湖上传来一声清啸。
众人不由得向雨雾迷蒙的明心湖望去。
啸声犹如长龙,绵延不绝于耳。一蓬雪色衣衫骤然自雨雾中飞扬而起,待离得近了,能看清来人清俊的眉目,风姿绰约的神态,似乎有几分似曾相识。他足尖踏水,衣袍翻飞,宛若振翅的鹤,轻盈落在台上。
袍角三朵白梅,在雨雾中绽放开来。
顾景行情不自禁地向前走了两步,打量着眼前的人。他的双眼骤然睁大,嘴唇失去了血色。
是……
“在下云奕,愿领教顾公子高招。”
青年淡笑着,略一抱拳,礼数恭谨,从容不迫。
第48章 为何而来
话音一落,全场寂静。
淅淅沥沥的小雨落在云奕的发梢上、衣襟上,那身雪白的长袍就像风中绽放的白梅,凌寒孤立,目下无尘。
他变了。
顾景行一言不发地打量着他。他变了,他在过去,从来不会露出这样模糊而暧昧的笑容,从来不会像戴着面具一样勾起唇,令人捉摸不透。
云奕应该是坦率的、真诚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挂着礼节性的笑容,眸子里的光芒晦暗不明。
如果说他过去是一丛怒放的桃花,恣意而浪漫,那么此刻他就是雾气中乍然一现的昙花,虽然美丽,却带着冷淡和寂静,眼底隐藏着不甚明朗的风雨。
他……变得可怕了。
顾景行喉头动了两下,本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要说什么呢?说,你没死;说,你这些年怎么过来的;说,你还好吗?不……云奕想听的不是这些,而他想说的也不止有这些。云奕他……
雪亮的剑光自胸前一横而过,带着内敛而深藏的杀气,几乎刺痛了顾景行的皮肤。他下意识地闪开这道剑光,惊讶地抬起眼,正对上云奕那双幽深而冷寂的眸子,他弯着眼睛,眼底却没有丝毫笑意。
“顾公子,得罪了。”
台下的人像是刚刚反应过来,传来一阵窃窃私语声,更是有人高声叫了出来:“那不是云公子吗?四年前死在雎阳城外的断崖下……原来他没死!”
“虽说当初林九思将他逐出青阳盟,但那只是个误会,怎么他回来却要向顾公子出手……”
“林九思已经废了,我看云公子不会善罢甘休……”
云奕仿佛充耳不闻,目光只专注在顾景行的剑上——那柄剑通体雪白,剑柄处雕刻着栩栩如生的梅花,正是他当年用过的寒英剑。被他不带感情的目光一瞥,顾景行的手忽然就颤抖了起来,那柄剑也仿佛变成了一块烙铁,格外烫手。
当年本就是他们……对不起云奕。
顾景行的内心深处传来一声小小的抗议:是你们对不起云奕,你就应该把这柄剑还给他,还给他!
可是……
顾栖迟仿佛实质性的目光沉甸甸地压在顾景行的背上,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他不能把剑直接还给云奕,那等于他直接认输,也等于在狠狠打青阳盟和父亲的脸。父亲……会对他多么失望。
可他……也会令云奕感到失望吧。
就在顾景行内心挣扎的时候,云奕轻轻叹了口气,唇角勾起一丝笑意:“听说梅雨论剑若是拔得头筹,便可讨一样彩头。在下今日前来,只想讨两样东西。”
他的目光悠悠然掠过顾景行手中的寒英剑,向台下顾栖迟望去:“一为寒英剑,二为朱嬴剑。”
“你好大的口气。”顾栖迟像是强忍怒火,冷哼一声,“要想夺剑,还要看你的本事。”
“这是自然。”云奕轻笑,眸底光华流转,却又在最深处隐藏了一丝丝沉暗的意味。他抬起长剑,笑道:“在下不会坏了梅雨论剑的规矩。顾前辈这样说,是怕在下真的夺走这两柄剑吗?”
顾栖迟一时语塞:云奕如此这般说话,倒像是他青阳盟怕了他。他抖动着胡子,忍耐了半晌,终于还是说道:“自然不会怕你!”
“那好。”
云奕长剑指向顾景行,淡笑:“那就一个一个来吧。”
.
四年前,云奕的剑法和内力就略胜顾景行一筹,只是他剑法还隐藏着些少年人的跳脱和意气,多了几分锋芒,缺了几分沉稳。
如今,他虽然不过二十有四,却仿佛已是历经百年沧桑的耄耋老人,一招一式无不透出雄浑沉稳,内敛压抑。
就像是……他的内心在极力压抑着什么一样。
顾景行感到这股压力沉沉地压着他的剑尖,使得他的剑尖不断下坠,像粘黏缠绕、绵延不绝的丝,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剑势上,九畹剑法中的诸多变化竟然一点也施展不开。云奕带着笑意的面容却仿佛从容不迫,像是有备而来。
“叮”地一声轻响,云奕手中的长剑黏在了寒英剑上,带得顾景行一个趔趄。他运劲想要挣脱,却骇然发现自己像是被牢牢捆在了云奕的剑上,连运了几次内劲都如同打在了棉花上,石沉大海,杳无音信。
他的手心不由自主地开始冒出冷汗。
是错觉吗?竟像是感觉不到云奕的底线在哪里,感觉不到……他此刻究竟在想些什么。
“寒英剑终究不如九畹剑好用吧。”云奕忽然开口了,轻笑着,像是一朵在暗夜中缓慢绽开的罂粟,带了几分蛊惑之意,“那就还给我吧。”
一股大力陡然顺着长剑传了过来,当头扑来的内力宛若澎湃的海浪,重重击打在顾景行胸口。顾景行只觉胸前一闷,像是被大铁锤狠狠撞了一下,一口血陡然喷出!
“撤剑!”
云奕的眸子里射出犀利的光,随着他厉声的呼喝,顾景行不由自主地松开了剑柄,寒英剑向前一送,被云奕抄在手中。
“多谢顾公子。”云奕低眉看着捂住胸口的顾景行,淡淡一笑,那笑容却不带丝毫的暖意,“在下……却之不恭了。”
被那样的目光一瞧,顾景行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蔓延上来,随着血液滴滴答答地流淌出体外。云奕那一下不轻,他应该已经受了内伤。
云奕执起寒英剑,向台下顾栖迟的方向微微一笑:“承蒙顾公子相让,晚辈自不量力,还想讨教顾前辈高招。”
顾栖迟显然也被这突然的变故惊呆了。他没想到,顾景行败给了云奕,败得还如此狼狈。云奕此刻站在台上向他说话,虽然措辞并无狂妄之意,可他唇边始终含着的一抹笑意,却仿佛带了几分睥睨的意味——他今日前来,就是为了向青阳盟复仇的!
“明徽……”顾景行咳嗽了两声,好不容易压制住乱成一团的内息,勉强吐出几个字,“你……你今日……为何而来……?”
第49章 只为联手
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云奕微微眯起了眼。
“顾公子的问题,我可有些听不懂了。”他将手中普通的长剑抛在地上,“梅雨论剑不是每个江湖人都能参与的吗?还是说,只有你们青阳盟与八大派才有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