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德王妃求到了襄阳侯府头上,襄阳侯不来寻我,却让他儿子任烜在陛下眼前挑拨?”
萧澈仍坐在昨晚谢启初见他时的位置上,手边的琴却撤下了。
他今日换了一身月白色的长袍,脸上竟还淡淡抹了一层脂粉,配上一身过于妖娆的气质跟玲珑的身段,肤白如玉,我见犹怜。
房间中央跪了个身着藏青色袍子的男子,面容冷峻腰杆笔直,在苏俨昭的注视下神色如常。
“确是如此。从任烜离开天禄阁到陛下出宫,相距不到半个时辰。”
苏俨昭垂了眼没说话,一旁的萧澈却嘲讽般的笑起来。
“丞相辛苦扶持,又为了他打压德王一脉,人家似乎不领情啊。”
“当上翻了年就满十七了,身边两个侍读都不是咱们的人,您让顾冉之领了太傅的虚衔,自己却甚少亲临天禄阁。到底怎么想的?”
萧澈自忖在苏俨昭身边多年,对对方行事作风颇为了解,没料到最近屡屡猜不中对方心思,实在挫败。
苏俨昭却清楚萧澈在想什么。
凭他今时今日的地位,废立只在鼓掌之间,既已荣极,就不得不考虑登高跌重,大喜大悲。
与新帝关系亲厚全身而退是个法子,揽尽朝中大权蓄势待发也是个法子……
可他放了权出去,又半点没有与谢启亲厚起来的打算。
说到底,不甚在意这条命。
这些心思自然不足为外人道,他也无意对萧澈剖白,当下只是摇了摇头,沉吟道:“我自有打算”,随后又看向房间里依旧跪着的人:“西北的事……”
话音未落,克制而低沉的三声敲击自门外响起,有人压着声音报:“禀丞相,昨日来过的那位公子又来了,刚进了府门。”
萧澈语气中嘲讽之意更为明显:“来的倒勤。就不知道是真心关心丞相的身子,还是包藏异心来试探亲叔叔的处境了。”
苏俨昭不言,挥手示意一直跪着的那人退下,眼见那人身形微晃消失在暗处,抬首看了看天色,方才侧目看了萧澈一眼;“你也一并回去吧。”
预料之中的的事,萧澈身上戾气上涌,却在接收到那人古井无波的注视后尽数收敛,深深叹了口气,拱手拜别后转身离去。
偌大的书房终于空了,香炉里散出的缕缕气息却还萦绕在周身,苏俨昭垂下眼帘,打开书案上的一本封皮老旧的书册。
夹在书页中间的,正是一本藏青色的薄册。
与送到谢启书房里的那一本,并无丁点不同。
作者有话要说: (*≧ω≦)
☆、第7章
修长的指尖拂过薄薄的册子的封皮,摩挲了一会,直到与众不同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
听声音,像是刚出去的萧澈跟谢启撞上了。
“七公子的课业想来是太轻了些,否则也不会闲来无事老往相府跑。”
“你说什么?”
“我劝公子一句,还是每日里勤学苦练挣个功名的好,省得背了丞相弟子的名头却辱没了丞相的名声。”
……
再没听到谢启接话,令泽居的大门却遭了殃,被人用大力推开,发出哗啦一声巨响。
谢启一脸不忿的进来的时候,正瞧见苏俨昭负手站在窗边,他本就身姿修长,加上连日缠绵病榻更消瘦了些,逆光打在他脸上,晕开一片阴影,更显得不似凡间人物。
谢启下意识的停了脚步,有些痴迷的盯在苏俨昭身上,半响迈不动脚步,直到窗边的人察觉到他的存在偏了头。
“陛下几时过来的?”
分明是寻常的一句问候,谢启脑子里却突然闪过刚刚萧澈的那一句“七公子的课业想来是太轻了些”,一时间不禁觉得自己扔下还没看完的半摞奏折又跑了的举动有点任性,回答的声音就没什么底气。
“下了早朝没多久,”手在怀中摸了摸,取出那本从书房中得来的薄册,放在眼前的小机上;“今日朕在奏折里寻到了这个,上面的消息不知真假,就想拿来让丞相看看。”
苏俨昭走回主座坐了,没施舍半点眼神给那本薄册,抬头看了一眼谢启额头上细密的汗珠,
伸手从眼前的碟子里取了块糕点递过去。
“陛下来的匆忙,想来是没用午膳。臣的府邸跟皇宫相距甚远,再急的事也不劳动陛下一顿饭的时间。”
谢启一顿,接过那块糕点,食不知味的塞入口中,有刚才那句话在,他不敢显露出什么来,到底心头还是急的,几口咽了,道;“可是此事非同小可。”
苏俨昭看的好笑,伸手又递了杯茶过去,府中侍女才冲泡过没多久的茶水,在温暖如春的书房里保持了恰能入口的温度,接过饮尽,瞬间消弭了口中不自知的干涩。
“是成王密谋谋反的事吧?”见眼前的小皇帝当真急了,苏俨昭掩去眼底的笑意,正色道。
诶?
正在纠结自己如实说了会不会被当成神经病的谢启一愣,瞬间有些回过味来。
他不傻甚至也不纯良,只是从小被隔绝于宫廷之外,论心机手腕稍稍逊色同龄的皇家子而已。
细细想来,能将东西塞进送入御书房的奏折里,不露半点痕迹的……
瞧他低了头不语,苏俨昭也不急着解释,起身走到门边低声吩咐了几句,到得谢启回过神来,那人早已回转,几个容貌娇俏的侍女跟在身后鱼贯而入,摆了张不大的小案,又布了几道小食并两碗热粥,悄没生息的退了出去。
苏俨昭轻轻按了下谢启肩头,示意他坐下,取了眼前的勺羹递给他,显然是要人边吃边说。
谢启甚少与人同桌而食,从前除了宫宴便只有云亦陪着,也碍于身份不过是站在一旁服侍,登基后就更少了,他尚未立后,与朝中重臣也没有关系亲密的。
“此事机密,适逢臣连日告假,寻思着遣人递消息有些显眼,才想了这么个法子。原以为陛下昨日来府上就要问,没想到……”苏俨昭笑了笑,将勺羹放在嘴边轻轻吹了吹,缓缓道。
苏俨昭本就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主,丞相府的厨子手艺比之宫中御厨不逞多让,难得是精细且少荤腥,让人瞧上一眼就不自觉的食指大动。
谢启到底年轻,之前没觉出饿来,如今却觉得腹中饥肠辘辘,接了勺羹在手连着喝了几口,才慢慢寻思起苏俨昭刚刚的话来。
屋内一片静谧,两人一同吃了片刻,终究是谢启没沉住气:“这消息属实吗?从何处得来?”
就算丞相主掌军政大权,消息也是得一层一层递上来的,苏俨昭没在政事堂议过再禀告他,反倒将消息秘密送进了御书房,足够说明很多。
至少……这件事知道的人绝对不多。
放下手中的粥碗,苏俨昭取了快帕子沾了沾唇角,一掀眼帘;“陛下知道玄卫吗?”
这也算是上辈子带来的遗留问题了,苏俨昭很认真的打量着谢启的表情,四目相对,却只窥得少年眼中的一片清澈与迷茫。
这么说,谢启刚登基时的确不知道半点有关玄卫的事情。
定是宫中或者朝中,有人给他秘通消息。
不过都不重要了……
“玄卫是太\祖建国十年后组建的秘密组织,主司天下情报,无所不包,奉有玄字令的人为主,认令不认人,忠贞不二。成王府中亲信里正好有玄卫的人,三日前传来的消息,绝对可信。”
谢启的脑海里一瞬间闪过诸多疑问,比如玄卫如今为何是由苏俨昭执掌,又比如苏俨昭为什么会将这样的优势袒露在他面前,最终却还是选择了避重就轻。
“成王有心造反不足为奇,可如今他并未自暴反意,光凭一封秘信尚不足以定亲王之罪。”
昔日成王与先帝相争帝位之事谢启早有耳闻,他自知威望能力远逊先帝,全靠苏俨昭一力扶持,成王有反意倒不能让他惊奇。
讶异于谢启按捺的住,苏俨昭也就从善如流的答;“陛下登基不久,当然不能就这么处置了藩王,否则处置不成只怕弄巧成拙。”
他顿一顿,无意识的用勺羹在碗里面翻转,又补充道;“此事不能再政事堂议论,臣这几日头疼,具体如何行事,就劳驾陛下好生想想了。”
这是考验吗?
吃的正欢的谢启瞪大了眼,望向坐在他对面道貌岸然的某君子。
不应该是臣下献策君主决断?
像是猜到他心中所想,苏俨昭笑了:“事事都由臣想法子,这消息便没有送去御书房的必要了。”
……
谢启一口粥噎在喉间,分明熬煮的香浓稀软,味觉却察觉到了丝丝苦味。
“陛下想要玄卫吗?”苏俨昭突然道,语气温和,仿佛只是说了句很寻常的问候语。
翌日清晨,金陵城外。
谢启跳下马车,以一种隐晦的目光打量着眼前的建筑。
金陵城外十里,群山环绕之处竟然别有洞天。
他一路掀着车帘过来的,自然知晓此处不禁荒无人烟,连飞禽走兽也少见,不由对即将看到的东西更多几分好奇。
苏俨昭从另一辆马车上踏着脚踏下来,脸色有点不健康的白,他身子还未好全,来路有颠簸,算是受了不小的苦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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