锥心之言一句句传进耳中,谢启却没说出什么话来,他看向铜镜中的影像,十六七岁的少年容貌算得上俊美,勉强也能算上养尊处优,眉宇间却暗藏着几分难以察觉的愁苦。
不恨吗?
身为皇子却被个小小禁军搜了院子,还是他亲自打消的来人的顾虑。
那又能怎样?
昔年储位之争何等激烈,连序齿比他小的皇九子谢繗都被众大臣提溜出来在唇齿上转了几圈,唇枪舌剑也好你死我活也罢,战火却一点都没殃及到他。
生母出身太低加上不得先帝喜欢,与诸位兄长都不交好,甚至常年寄居于怀恩寺从小到大连皇宫都没进过几次。
皇子当到这个份上,基本是废了。
云亦还在絮叨,手底下却分毫不慢,眼瞧着头发就要冠好了,谢启终究是开口岔开了话题。
“搜寺的原因是宫中之物流落了出来?你还打听到了些什么?”
云亦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嘴唇微张,筹措了片刻用词,才道;“禁军统领原是这样跟空若禅师说的,只是昨儿个什么都没搜出来,却硬生生带了个师兄走,气的空若禅师一整晚没睡着。听几位师兄说,禅师连夜派人送了好几封书信出去。”
谢启微微抬头,正巧看见云亦一脸乐于看戏的表情,心下的阴翳都被驱散了几分。
“可知道是送去哪些府邸了?”
他一点都不奇怪住持一气之下送信出寺,倒是有几分好奇,空若禅师在金陵多年经营,临到头来觉得哪些人脉能真真切切的起作用。
云亦没料到自家不问闲事的主子能问得这么细致,当下皱着眉努力回想起来,掰着指头一个一个的数;“淮安侯府,定北将军府,和盛大长公主府……还有最后一封是给……是给……苏相府!”
谢启原本漫不经心的表情微微凝滞,素来清朗的声音竟意外的带了几分沙哑。
“苏俨昭?”
☆、番外二
番外:
荣明二年的某一日, 苏南秦城内一条算不得繁华的街道上,悄没声息的搬来了一户人家。
无声无息的搬过来也就算了, 最为关键的,是这户人家画风极为清奇。
用永成街上消息最为灵通的周大娘的话来说;“官不似官,商不似商, 偏生钱闲不缺,也不知什么来路。”
主人家自言姓苏,金陵人士,因不耐家中琐事来苏南躲个清净。
他一家子来得迅疾, 筹备却完全, 除了一间不小的宅院之外,还置办了一间布置清雅的茶楼, 不声不响的经营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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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至晌午,在私塾教书聊以糊口的温子安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摸了摸算不得羞涩的囊中, 迈步向不远处的茶楼行去。
在此间授课已有不短的年头, 对这才开不久的茶楼也颇为熟谙, 温子安大步入内,驾轻就熟。
刚进了茶楼的门,就有相熟的小厮迎上来, 神色间颇有些无奈的道;“温公子请回吧,我家主人说了,今日茶楼概不迎客。”
温子安果然住了脚步,脸上却没几分意外的神色。
“不知是贵府哪一位公子所言?”
据他所知, 茶楼的主人有两位,年纪稍长些的自称姓苏,单名一个明字,年纪稍小些的同样自承姓苏,单名一个承字。
他二人虽不曾言明关系,但平日里出则同行车则同骑,神态亲密加上同姓,温子安便私下揣测两人乃是兄弟。
那小厮笑了笑,压低了声音道;“明公子早些时候出去了。”
苏明年纪长些且生得俊美,平素里待人虽温和有礼,却总是带了股淡淡的疏离感,叫人难以亲近起来。
苏承就全然不同,他虽长像偏俊朗那一块。严肃起来的时候眉目间颇有几分长居上位的说一不二,平日里却贪玩好动爱结交,与温子安的关系算得不错。
温子安挑了挑眉,从怀中摸出一块碎银来,塞到小厮手中,道;“我不喝茶,就上去跟你家公子聊聊天。”
小厮掂了掂手中之物的重量,思考了一下片刻前自家主子的脸色,侧身让开一个身位。
温子安迈步进了雅间的时候,谢启正爬在桌案之上,用白皙的指尖无意识的画着圈圈,整个人像没了骨头似的。
骤然听得脚步声,他头也没抬,随口道;“出去,”来人脚步不停,引得他不悦的抬了头;“我说了……”
“苏兄因何事苦恼?”
温子安那张带着记忆中的疏淡气质的脸一映入眼帘,谢启的气势瞬间消减一半,没好气的看他一眼,默认了眼前人进入雅间。
“璟之生我的气了。”沉默的坐了一会,谢启看了看旁边的大型倾诉机,终究没忍住。
“明公子也会生气?”温子安有些诧异的扬眉,他跑茶楼跑的勤,自然知道璟之这两字是苏明的表字,只因平日里算不上亲近,并不敢直呼。
只是有些难以想象,苏明那样冷淡的人……也会生气?
谢启瞥了他一眼,将脑海中的纠结已久的事情换了说法说给他听。
“族中有两个小辈,因为一些小事起了嫌隙,扬言要到苏南来……求个公道?”
“璟之传信过去让他们不必过来,又放心不下的想回金陵,我不乐意。”
温子安听了半晌语焉不详的话,见谢启没了下文,终究是没忍住开口道;“然后?”
谢启眨了眨眼,十足无辜的道;“昨日嘴快吵了两句嘴,到就寝前都没跟璟之说话,想着晨起再说,可今日一大早璟之就出去了。”
分明他只是丧气的低垂了头,温子安却觉得眼前人的两只耳朵都耷拉了下来,浑然一幅饱受委屈的模样。
好想揉揉眼前人的头……
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只是在手伸到一半的时候出了点意外。
谢启正低了头冥思苦想,全然不曾注视到周围的异样,耳边却骤然听见熟悉的声音。
“温兄怎么过来了?”
谢启惊喜交加的起了身,正巧瞧见苏俨昭挑了眉似笑非笑的模样。
人家兄长过来了,温子安有些尴尬的收回手,起身打了招呼。
目送着人远去,苏俨昭看了一眼笑容还维持在脸上的谢启,有些不悦的回忆起刚才那一幕的画面。
温子安想干嘛?
莫名的,他同样伸出手揉了揉谢启的脑袋,柔下声音;“还在生气?”
昨儿谢启辗转反侧了一晚上愣是没说一句话,连带着他也睡不清净。
“没,我没生气,”谢启连忙开口,结结巴巴的道;“璟之要想回金陵,就回去吧,我也挺想九弟的。”
天知道当初分明是苏俨昭提出的要来苏南隐居,来了之后怎么变成了他如鱼得水,分毫不想挪动。
苏远跟谢繗大吵一架弄得朝中鸡犬不宁的消息传过来,他的第一反应不是自家弟弟受了委屈,而是这两小孩怎么整天不消停。
“不必了,我已然传信定国公府,让俨敛和林氏回去调停。”苏俨昭淡淡的道,眼眸里却带着点宠溺的意味。
“所以你今早出去,就是为了此事?”谢启眨了眨眼,得到肯定的回答后站起身来去抱住身侧的人,想来个绵长的拥吻。
苏俨昭由着他拥上来,反手环住谢启的腰身,却只是浅尝即止的一点,便伸手敲了敲的怀中人的额头。
“恩?”谢启迷糊的抬起头,轻轻哼了一声以表疑问。
“以后少与不明来路的人纠缠,”平素一向淡然的声音里夹杂了些意味深长,苏俨昭顿一顿,犹嫌不足的补充道;“再让我瞧见有人近身,罚你回金陵顶俨敛的差。”
谢启好半晌才明白过开苏俨昭话中之意,不由轻笑出声;“我的苏相,这算……占有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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