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珏心头痛极,却勉力绽出一个笑来,转头向容冕说,"哥哥,人你带回去,我不怪他。你别打他,也别杀了他,算作对弟弟的贺礼了。哥哥,我们之间的恩怨就此了了,你还是我爱重的五哥。"
"弟弟,这么说就是不信我。这奴才竟离间我们兄弟之谊,不知得了谁的授意,怎可轻易饶过。"
"哥哥,不管他是谁的人,都与我无关了。我不在意,哥哥也别在意,便没人能离间我兄弟情分,你若罚他,便是说明真在意了。"
容冕尴尬一笑。
"哥哥,请上座,今晚多喝几杯。"容珏做了个请的手势,走过祁宁身侧,低眉轻声道,"起来吧,没事了。你主子跟我不同,以后自己小心着点。"
祁宁起身让路,跌撞着碰到容珏手肘,全身抖了一下。容珏见地上湿了一片,尽是他的泪水,下意识的想去揽他,却是硬逼着自己将那伸手的动作换了拂袖。"哥哥,走吧。"
祁宁那一晚上站在七皇子府门口,听着府里的喧闹之声。那时已近寒冬,快要冻僵之时,凌彻拿了一壶酒而来,"主子赏你的喜酒,喝了吧。"祁宁什么也没说,拿起就往嘴里灌。
"他这样对你,你怎么忍心伤他?"凌彻叹道。
祁宁无言,红了眼睛。
"若非他拦着,我真想杀了你。"凌彻举起手中酒罐,往嘴里倒。
"凌彻,各为其主。要争天下的人,谈感情不可笑么。"祁宁冷冷道。
"既是如此,你好自为之。"凌彻摔下酒罐,留祁宁独自在外。
当晚容珏大醉,在一众皇亲起哄声里,抱着苏惋进了房。
祁宁默默跟着容冕出府,在七皇子府外被当着众人面赏了两计重重耳光,伏在门槛下吐了口血。
凌彻思及那两个巴掌,不知为何在暖阳里打了个寒战。倘若如今上位者是容冕,容珏和他会是怎样一副光景。
容珏朝着御书房走,凌彻止了思绪,快步跟了上去。
第18章 结交
凌彻跟着容珏进了御书房,二人几乎同时看见了案头的淡黄色信纸,在一沓新来的奏章上方放着,尤其显眼。
容珏缓步走至案前落座,凌彻立在右边站定,眼神却不由往那信纸上瞥。九儿添了茶,磨墨备着主子要用,乖巧地躬身站着。容珏看着那信纸许久,深吸了口气,才伸手去取,触到时却是手指尖颤了下,而后将那信纸放在了一大摞折子下面,拿起朱笔开始阅折子。
阅折子阅地是一目十行,心不在焉,却是迟迟不去拿那张纸。
“主子不想知道那人真实身份。”凌彻暗道。忽见容珏拧起了眉头。
“又来这套,有完没完。”容珏将手上折子摔下,火道。
凌彻没有方了之随便插话干政的胆子,默默捡起来那折子放好到案头,不作声。
这一发火容珏彻底没了看折子的心情,终于将那张浅黄色信纸拿起,缓缓拆开。
信纸上蝇头小楷,密密麻麻:
臣枢密院副使梁延禀吾皇:奉命调查恭王生前府中,家臣仆从百余,算上家眷总共一千二十人等。经查。。。
容珏细细往下看。一应人等如今身在在何处,在做何事详细列出。
看到恭王家将祁远处,目光顿住,拿起了茶盏,闭眼靠上椅背。九儿于是上前轻揉他肩头,手势绵中带力地按摩。容珏闭目凝神许久,直到喝完了手上那盏茶,终于睁开眼睛往下看。
归于祖籍地闵西,携一妻,一子,二孙,守祖业百亩田地,规矩度日。祁远初归时,当地县令知其为恭王府旧人,曾百般刁难,收其田地,课其重税,令其家徒四壁,艰难为生。后恭王追封,于是县令不再为难,现下尚算安稳。
容珏长叹了口气,这声长叹极为唏嘘,叹的一是地方县令也会揣测当今天子的意思行事,二是梁延也知其心意,密奏上明言祁家知道皇帝命人将祁宁尸骨丢弃,不让立坟,于是家中也不敢为幼子立牌位,不祭不拜。三是叹如无方了之犯上谏言,祁家必定依然水深火热。
太后时时道,当了皇帝你不能再任性。赵容珏此刻看着这密奏,方才体会到这话里的意思。自己的心意即便是在千里之外也决定着别人生死。父皇生前常训他,不可喜怒皆形于色,不可意气用事,不可情字当头,原是如此。
“九儿,叫人去枢密院传道旨,让梁延回京后便来见朕。”
九儿应是,容珏回复了下心神,看着剩下的折子,心中不由烦闷,“我得这帝位本就是为了那人,如今每日空坐于这龙椅之上,面对各怀心思、试着摸清新主脾性的朝臣,到底有何意趣?”一思及那人,方了之那日的话又在脑中反复,“如不嫌弃,臣愿陪陛下走一走。”
容珏想到方了之,先前心中苦闷竟然退了一半,那张偶露狡黠偶尔儒雅的面孔,浮现眼前。几日不见,竟是相当思念。
“凌彻,明儿把方了之叫来。”
“是。”
侍卫营里,正在跟侍卫们学武的方了之打了个喷嚏,身边立即围上来两人。
“方兄,没事吧。”
“方兄,身体可大好了?”
方了之乐了,“不过打个喷嚏,我刚来时,可是半死不活呢。”
“嘿嘿!那时不是还不认识方兄么?”围上来那两人搭上方了之肩头,笑道,一副自来熟模样。
“若没记错,这位兄弟是萧明,这位是梁赞吧。”方了之一个侧身,自然地从二人的臂弯里滑出来,抱拳道。
“是,是,方兄可真是过目不忘。”萧明道。
“不知萧兄,梁兄如何到了御前当差?”
“我俩都是征北军里调来的。”梁赞道,“那时便相识交好。到京师后,同在御前当值。”
方了之点头,“征北军?二位打过仗?”
“四年前,北辽进犯雁门关,苏裴老将军率军出征,有过一战。”梁赞答道。
“苏将军是个英雄啊。”方了之露出崇敬之色。
“的确如此。当年苏将军已逾六十,仍然亲自披甲上阵,威名震慑天下,手下将士无不动容。”萧明说着,已经陷入当年金戈铁马的回忆里。
“萧兄,梁兄,依你们之见,若辽再犯,当朝武将里,除了苏将军,可有人能战?”
“当朝武将甚多,可论威名军功谋略,怕是无人能及。”梁赞摇头,“北辽乃我朝心腹大患,不同寻常。”
“嗯。”方了之低了低头,“是很棘手。”
“看不出来方兄还操心这事?”萧明笑道。
“身为大衍子民,不应该么?”方了之反问。
萧明一愣,“自是应该。方兄说的是。”
“二位调任京师,必是武艺超群又或是立了战功吧?”方了之又问。
萧明、梁赞露出一脸难言表情。方了之一看二人不愿言明,又恭维道,“在下十分敬仰征战沙场的将士,愿与二位拜为兄弟,二位若不吝,在下愿听大哥、二哥述一述沙场英姿。”
萧明忙道,“不敢,不敢。原不是什么功勋,只是碰巧而已。”
“噢?”方了之抱拳,“愿闻其详。”
梁赞于是道,“方兄客气了。我俩在征北军中,实在不算得出类拔萃,只是好交朋友罢了。那军中负责运送粮草的下士是萧兄同乡,素日里萧兄亦是特别关照。熟知那日我俩正巡视兵营,却见运粮之人换了,萧兄心中疑惑,便上前询问那同乡可是病了。那运粮人不回答,竟眼露凶光。我俩立即察觉不对,对询问其当日军中暗号。那人答不上来,我俩便一边高喊叫人,一边联手与其互搏。将其拿下后,竟发现运粮草的车中竟藏有火油,怕是有备而来,要在战前烧掉我军粮草。若是让其得逞,我方后备必大有损失,战况难料。”
方了之惊道,“辽人能派出细作至我军营”
萧明道,“方兄未曾打过仗,不知道也属正常。辽人与我大衍敌对已久,据闻燕州之地竟设有专门招募培训细作之机构,实在不可小觑。”
方了之一躬身,行了个礼,“二位大哥立此大功,小弟敬佩。”
萧明摆摆手,谦到,“只是碰巧罢了。”
“不”,方了之正色,“大哥,北辽细作体系既已成熟,大衍军中少不得你这样的人。此事可曾上奏朝廷?”
“那时两军尚未开战,戍边将军李则余认为,这事儿若传扬出去,会令军心不定,遂不张扬。战后苏将军向朝堂申报功臣,李将军遂加了我二人名字在册。”
“李将军此举也合乎常理。”方了之道,“二位大哥,在下有幸结识二位,还望平日多多指教。”
萧明,梁赞二人抱拳,“皇上如此看重方兄,是我二人高攀才是。”
方了之笑了笑,心道这两位也是毫不掩饰,遂拍了拍二人肩膀,“同效忠君上,二位客气了。”
萧,梁二人见方了之这回亲切许多,亦放了手脚开来,三人肩膀互撞,一副认识了很久的袍泽样。
“凌统领好。”身旁侍卫向凌彻致好的声音传来,三人循声,便见来视察侍卫营的凌彻,于是恢复正形。萧,梁二人挺直上身抱拳,“凌统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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