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长安在几案前缓缓跪坐下来,低低应了声“是”,瞧模样倒是敛了不少张扬傲气。
那人轻笑了一声,动了动手腕,忽然从袖中掏出了那把戒尺——沈长安面上一僵,手上本想敬茶的动作不由得一滞,不过微怔之后还是将茶稳稳地递了过去,用玩笑一般的口气道:“殿下这是又要寻长安算账了?”
“你还记得身上有伤?”那人极其“虚伪”地笑了笑,“真不知雍康何其有幸,太子殿下又何其有幸,竟都得了长安如此相助?”
沈长安轻叹了一声,只好起身退了两步,撩袍朝人直直跪下,叩首行了一个极重的礼,道:“殿下如此相疑,长安无话可说。”
“难道你还想狡辩不成?”那人重重拍在了桌上,桌上茶盏也是颤了又颤。
“长安昔日所为义父皆是知晓的。”沈长安迎着怒意缓缓抬眸,“长安更不敢忘却,那日我选的是你,雍王殿下。”
或许从未有人想到雍安帝都现放着一个礼贤下士声名在外的太子,一个手握大安多数军方力量的六殿下,他沈长安选的却偏偏是最不受人关注也最不可能夺嫡成功的七皇子慕美玺,没错,正是那无论朝堂还是军方阵营都一直不曾显露锋芒的雍王殿下……
更不会有人想到,一个栖身烟花之地的风神算子,更可以称之为江湖骗子的沈长安居然会有这样令人吃惊的城府——鲜为人知的是在他还未成为如今的沈长安之时,他辅佐的是大安最受人瞩目的藩王,安国靖宁王爷慕青远,也就是沈长安那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义父”。
若说有能力数日攻下梁州、一曲逼死梁帝的沈长安只因事先有约便心甘情愿认定了雍王慕美玺,别说世人不信,估计连雍王本身也不会相信,至于所谓萧何与韩信的知遇之恩更是多半受人所托、为人所迫,所以说直至如今,慕美玺也是不敢轻易驱遣这位沈长安的!
“选的是我?”慕美玺忽然笑了开来,“长安是在说笑吗?纵是靖宁王爷也不能奈你何,更何况长安如今作为可有半点是选了我的意思?你真当本王好骗吗?最重要的是!你居然起了削藩的念想!”
沈长安皱了皱眉,道:“迫于义父之命乃是长安选了殿下的初衷,可多年来的相处长安自问已经看透了各位殿下的心性,是以长安最后会选雍王殿下便不足为奇了。”
“哦?”慕美玺仍旧是轻笑,“我们是何心性你倒是说说看?”
“长安不敢妄议君非。”沈长安叩首,“既认定了殿下为主君,那么时间自会证明一切,长安也不会畏惧殿下的考验。”
慕美玺心头不知存了何种情感作祟,他只知这一次他竟是信了?其中到底存了何种意味却是连他这个当事人也不甚分明的,而这世上又有多少事是他真正可以想通的?正如他至今不解靖宁王爷为何会选了他,至今不信自己对那份至尊之位到底存了怎样的期待……
第52章 血染墨香哭乱冢(2)
“你起来吧,我信你了。”慕美玺上前小心地扶起了沈长安。
沈长安触及那分温暖后终是轻叹了一声,“殿下不必如此,长安只希望日后殿下能给予长安无间的信任,也唯有如此长安方可为殿下谋得长久,也请殿下放心,事成之后,长安绝不会多留。”
“只是长安可知你的心智实在天下无双,我多少也是有过惧意的。”慕美玺进了两步,“你当真?”
慕美玺并未说完,只因他见到了沈长安的泪光闪闪,他的心一下子慌了……
令慕美玺心头又是一颤的是,沈长安居然在解衣带?那个让襄王吃憋太子受气的沈长安居然在他面前解衣带?
直到见着沈长安月白中单上的点点殷红之时慕美玺才又是心头一惊——这人居然伤得这样重?居然这副模样了还会选他?
“咳咳。”慕美玺见人利落地捧起了戒尺后不免尴尬地咳了两声,“你顶着这一身的伤又要我如何动作?你的意思我明白了,而我在你的生命中起到了怎样的作用也便无须多言了,奈何直至前一刻的美玺依然不曾明白……还望长安不要介意。”
沈长安有些压抑地看向了眼前之人,心头实在是一阵委屈,可又能如何呢?
“义父面前长安什么也不会说,殿下尽管放心,只是如今情形危急,惟愿殿下以大局为重。”沈长安沉沉地说着,他这掏心掏肺的也不知慕美玺可否会领情。
“你适才提到平日所为皆是皇伯指派,只是不知你笼络太子的心意他可知?”慕美玺总算镇定下来了。
“义父有意观察太子动向。”沈长安偷偷揉了揉膝盖,面上却是半分不敢懈怠。
“那你可否探得什么?又可否授意了什么?”慕美玺神情也总算庄重了些许。
“太子殿下有意削藩,义父的意思也是同意的。”沈长安说出这话来多半是有些心虚的。
没错,他沈长安就是刚知道了一切也是一阵心惊,更何况这个最后知道的却又是最该知道的人呢?
“殿下。”沈长安又是沉沉道。
慕美玺忽然泛红了眼眶,一下子跌坐到了地上,终于失声痛哭道:“他竟是知道的?可他为了我,付出得太多。”
“殿下由此更不该辜负义父的心意。”沈长安同样泛红了眼眶,“殿下应当知晓夺嫡是何等凶险的事情,义父他……”
“别说了。”慕美玺忽然起身,“长安,随我去见他!把你们计划好的一切都告诉我,我要他当面告诉我!”
沈长安这才缓缓起身,应了声“好”便为人引路,月色下,莫名凄凉……
慕青远,雍安国主慕青明胞兄,安国靖宁王爷,多年镇守一方,受安人敬仰。
市井传言二十多年前此兄弟二人曾极度不合,靖宁王兵攻皇城,雍安几乎易主。然圣主含泪取出其父真宗密诏,诏曰赐死慕青远以求王权稳固,慕青明不忍,慕青远见之,当场立誓从此生死相偕。
世人皆以为雍安秘闻到此已是骇人听闻,却不想真相背后更令人心惊,而那番秘辛又有几人可知?不知这样的命远可否为上天垂怜,也不知这样的事可会又一次入了命运的轮回?
有时,真相所带来的后果比真相本身更加可怖,于是有的人便会竭尽所能掩盖真相,只为了不用所谓真相去伤害最无辜的人,所以,有些真相大抵会永远埋葬在历史的滚滚长河之中……
沈长安看着身前的慕美玺,心头忽然有种撕扯的疼——真相或许永远不会被真相本身的参与者知悉,可旁观者真的很心酸,为了保护雍王殿下,只期盼他永远不会知道……
第53章 血染墨香哭乱冢(3)
“我竟以为你会识得大体,我以为你亦会与旁人不同,却原来只是我的错觉,我终是高估了你。”慕青远见到来人后终是低低叹息了一声,“看你如此这般,又叫我怎么放心得下?”
慕美玺与沈长安直直跪倒在地,静默无言。
“长安,随我进来。”慕青远甩袖推开了密室的门。
“是。”沈长安揖了一礼后便起身跟在了慕青远的身后,至于慕美玺,纵然不明白却也依旧跪在原地。
“不曾经历过的人又怎会懂得人心可贵?到底是长安奢求太多了?”沈长安进入密室后便是一下跪倒在地,“义父,长安以为殿下有权知晓这一切!”
“闭口!”慕青远一记耳光扇了过来,“早知你如此不成事,当初我便不该救你!帝王之路有多难,你不助玺儿学会帝王无心反倒教他多情了?沈长安,你当真是我选的好小子!”
“义父。”沈长安苦笑着将头埋在了膝前,只为一个成全——自己得不到的那种心痛感这世上少一人体会也好,更何况是面前的义父大人……
“你是许久不曾尝过我的鞭子了?竟是这般讨打?可是我许你放肆太久了?”慕青远威胁道,目光不由扫了扫案上供着的鞭子。
“义父选择舍弃自己也要襄助殿下的初心已然令人生疑,殿下本也猜到了几分,义父为何不肯再迈出一步?”沈长安抬首,面上指痕甚是分明。
“这是我的家事!”慕青远背过了身去。
“难得义父也说是家事了呢?”沈长安忽然笑了开来,“义父今日不说,或许他日殿下会恨你无情,又或许……殿下若当真成了那般无心之人,义父当真可以瞑目?”
“啪”慕青远扬手已经挥下了一记鞭子,沈长安的单衣裂开了一道,衣袍之下的鞭痕顿时显现了出来。
“是你招了?”慕青远浅笑着垂下了手中的鞭子,“倒也难为你吃了不少苦。”
“长安并未说,殿下只知义父此次削藩之举,此来……”沈长安换了口气,顺带着缓缓身上疼痛——义父这一把年纪了,怒火中下的手还这么带劲,若真是死了实在可惜哇。
“此来什么?”慕青远接道。
“此来若义父无心,长安自有说辞可以劝退殿下。”沈长安盯向了他的眼晴,“只是义父该想清楚。”
“罢了,将他领进来吧。”慕青远有些无力地倒在了桌前,一副苍老了许多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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