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话恐怖至极,饶是心狠手辣如小仙者,也觉瘆人。
“贩卖人口是判死罪,这些人渣胆大包天,死罪都太轻了!”
山樱毕竟是女人,想到那些女人和孩子的遭遇,恨不得将人贩碎尸万段。
琉璃正色道:“这个团伙必须要铲除,但现在还不是时候,我们要放长线钓大鱼。”
“没错,”卫漠点头道,“琉璃已经查明,近期失踪的三十几个民女就与这个团伙有关,似乎有一个组织正在从他们手里收购这些女孩子,我们怀疑,是君子岛的人。”
“证据呢?”小仙问。
“证据就是,近期去东海湾的渡船数量增长很快,且大多为私租船,并没有走常规航线,渡口的许多租赁船肆会同时收到订单,并且都不写明目的地,船租也统一用交子缴付,每单数额均等量。盘查船夫,都说没有到达目的地,就在海上被另一艘大船接替了,因此没人知道目的地到底在何方。可正因为如此,我们更加深信,那个地方就是君子岛。”
“那就是说,君子岛上有人居住?”小仙故意反问。
“从推测来看是这样的,”琉璃说,“不过也不能十足确认,因此需要到岛上实地调查一番才能得知。”
卫漠接过话头:“江大夫,你是大夫,医术了得,又会武功,还懂毒术,与那个自称来自君子岛的梅千岭也打过照面,办这个案子最合适不过了。”
小仙冷笑一声:“的确合适,我一个人去,把你们难题都解了,不费一兵一卒,就是死在那儿也不足惜,一纸囚徒薄命,反正也是死罪。”
卫漠心机被戳穿,干笑道:“何出此言?大家互利互惠,你帮我们采花破案,我们帮你洗清罪名,这个交易,你不吃亏。”
小仙略一思忖,随即应道:
“要我去君子岛也行,不过你也答应我几个条件。”
卫漠立眉:“还有条件?”
小仙说:“怎么看都是我更吃亏,不谈条件不是好买卖。”
“好吧,你说。”卫漠忍住耐心。
“第一,放了我的两个奴才…”
卫漠立刻反对:“不行,放了他们,还拿得住你?”
小仙说:“那好,你留一个,另一个跟我一起去君子岛——我打小被奴才照顾惯了,去一个,也好给我洗衣煮饭叠被铺床。”
呸!
卫漠、山樱和琉璃一同在心里啐,这种歪理,也只有江小仙这样的人才讲得出。
卫漠便道:“好,一个留下,一个和你走,至于谁留下谁走,你来决定。”
“爽快,”小仙甚觉满意,“第二,我有一个叔叔,叫…江无风,前几天外出云游了,你需帮我留信给他,好让他回来知道我的去向。”
“江无风吗?”卫漠摸着下巴,觉得这名字有点奇怪,“第三个呢?”
“去了君子岛,就是脑袋不由自己管了,如我真没命回来,你要善待我家人。”
“你家人是?”
“江、六、月。” 小仙一字一顿道。
卫漠一怔:“此人不是你的家奴么?”
背上的刀伤隐隐作痛,小仙凝神半晌才道:
“算半个吧,他在开封杞县做帐房先生,生活安定。清明来临安为我叔叔扫墓,这才无端被卷进灾祸…若我真回不来,请万万将他平安送回开封,也了却我心头牵挂,不做枉死鬼。”
“你方才说,你叔叔不是活着?”卫漠不懂。
“怎样,我叔叔多!”小仙没好气地解释道。
卫漠只好点头:
“好。所以,你决定留下江六月,带另一个走?”
“是。”
卫漠顿了顿,说:“你也算有情有义。我叫山樱和萤火随你一同前去,但是为了混入敌人内部,山樱和你需乔装女身,让他们来捕,具体事宜让琉璃来安排。萤火就作为当值船夫,暗中照应,预计三日后行动。”
“是。”山樱和琉璃允命。
琉璃请道:“大人也让我同去吧,此番路途太过凶险,我担心师妹和师弟应付不过来…”
卫漠不允:“你还有更重要的任务在身,等你办完这件,再去接应他们吧。重鬼中毒未尽痊愈,就留在我身边,保护太子殿下。”
琉璃只得应了。
于是几人分头准备,安排各个环节关键。
在行动之前,小仙特意去见了六月,计划做一次死别。
应他之请,卫漠备了一件单独居室给二人用。
山樱在门外负责看守,小仙先到,毫不知情的六月一被带进来,就看到他阴沉的脸。
“仙少爷,他们没对你用刑吧?”他焦急关询。
却不防暴风骤雨忽来,小仙没来由苛责
“用刑?拜你所赐!若不是你拖后腿,我一人早逃出城了!”
六月愕然而立,动动嘴,但什么也说不出,一味姑息,也因知他脾性。
小仙话如连珠玑,又似平地焦雷,一字不留情:
“若不是你,非要去为他祭扫,我就不会被蔡荃构陷!若不是你,天真蠢笨,给府尹行贿,我就不会受胁迫!若不是你愚钝,我不会受伤,也不必给太子下毒!——”
他说得口干舌燥,伤口似乎又挣裂,只好停下,舔了舔干涩的唇,继续骂:
“若不是你,我不必苦苦挨这些年,和那本该死去的三叔演一出出烂戏,若不是你,我也不必家破人亡,玉素山庄不用灰飞烟灭,我爹不会亡,我不用孤苦伶仃,在这里受尽欺辱…江六月,都是你的错!”
“你…这些…是真心的…如此看我?”
晴天霹雳,这些字句顷刻化成利刃,字字穿心。
六月连句都不成,脸如白纸,脑中嗡嗡剧响。
他晃了晃身体,幸好身边就是椅子,只好颓然而坐,喃喃道:
“是我的错…的确是我的错…”
小仙咬起牙关:“从今天起,你不是江家的奴才了,江家与你恩断义绝,你再不要来临安寻我,也再不要去祭扫——你这种贱民,癞皮狗,我三叔躲都不及,怎会见你?”
六月猛一抬头,眼睛睁得极圆,眼泪断线似的落下来:
“你说他…他躲…我?”
“是啊,他不知多嫌弃你,巴不得你滚远点。你受过龙涎,是不洁之人,任何人接近你,都会遭到无妄之灾,我三叔,以及我,哪个不因你而遭难?”
如此辱言,任何人都承受不了吧,小仙这么想着,感到伤口的疼不丝毫不以为疼,心里的疼,比这疼过百倍。
这些狠话一出口,日后想再挽回就难了,所以甜言蜜语,风言冷语,都不能说过。
这个玻璃心的人,只希望在自己走后他能熬过这段痛,没有江临风,也没有江小仙,没有江家的一切,他最好能恨一个人,自己也好,三叔也罢,活着恨命运,总之不必什么苦楚都靠自己吞,如果不是这样的话,那自己这番苦心就都白费了。
“我知道了...知了...”
小仙仓皇而逃。
也不知怎么出了这个房间,身后的门合上前的瞬间,他似乎听到里边传来极为压抑的哭泣声,似乎用棉被之类的织物堵住了嘴,又如秋蝉在风中鸣叫的呜咽。
唉,一场孽缘。
山樱陪他回到自己的居所,冷冷道:“戏演得好。这样你就算回不来,他也不会牵挂你了吧?”
“与你无关。”小仙淡淡说,脑中仍时时浮现那张震惊和失望的面孔。
“其实我不懂,坦诚相告不好么?”
山樱抱起双臂,将辫子甩到脑后,眼神异常清亮,
“真正的爱护是彼此坦诚以对吧,即使真的离去或死去,那也给了对方足够的心理准备,不必承受‘人都死了,还被蒙在鼓里’欺骗。这种谎言哪怕是善意的,都充满了恶意。何况,你字字见血,句句如刀,万一没等你死,他先受不住了呢?”
一番道理将小仙说得哑口无言,徒留自我安慰:
“怎么会?我在他心里没那么重,在他心里,只有我三叔,我活着,只会让他更下定不了决心。”
“什么决心?”山樱感兴趣问道。
“向过去告别,开始新生的决心。”
第8章 八 大海深处
“我若不做到这种程度,万一被诛九族,难道让他陪葬么?”
山樱没有再追问。
寂寥的背影通过日光,投射在石板地上,正是夕傍黄昏,那影子被石板的缝隙分割,拉伸得很长很零落。
有些萧索。
不知他此时作何表情?山樱想,一个用惯毒物的人,心比磐石还坚硬吧。
次日,琉璃找来两套女装,让山樱和小仙换上,又喊来萤火,给小仙做易容。
“萤火的易容术是从终南仙翁那里学来的,保证让你看不出一点男人相来。”
琉璃吃吃的笑。
小仙狠狠瞪他一眼。
“哎呀呀,那伙贩子都是人精,哪里瞧处出破绽来,都是人命关天的大事,我可是十八般武艺都用上了呵!你呐,长得鼻是鼻,眼是眼,嘴唇嘛尤其好看,只是没前没后,少了些肉感,不过经我萤火巧手打扮,都是杨贵妃在世:六宫粉黛无颜色呐,我说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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