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即便他不肯承认,整个人却都贪恋着少年的温柔与关怀。随着胎儿逐渐长大,那份贪恋也化为情愫,丝丝缕缕地将他缠绕其中。
“没有不舒服。”傅子芩淡淡道。如今这个怀抱已经足够宽阔,足够强大,他却已经不敢安闲自在地沉溺其中,忘乎所以。
白日服了两回药,傅子芩觉着有些头晕便提前入睡。司离枭仍留在北郊行宫,不过夜里却一反常态任由傅子芩呼呼大睡。
天色未明司离枭便醒来,坐在一旁看着傅子芩均匀地呼吸。若是平常这番景象总让人焦躁不已,不过今日他要等,等一个他想要的结果。
傅子芩睡得早,起得却晚,天色大亮才蠕动着手脚卷住被褥。
“子芩,子芩?”司离枭低声喊着他的名字。
傅子芩皱了皱眉,用手挥开在他耳旁低语的男人。
“起来了,天亮了。”司离枭仍未放弃。
傅子芩这才睁眼,迷迷糊糊地坐了起来。
“你觉得如何?”司离枭去寻傅子芩的眼睛。
傅子芩睡眼惺忪地转脸呆呆地看了他一会儿,忽地扒着床沿又开始干呕起来。
司离枭一愣,嘴角随即上扬。伸手拍了拍傅子芩的后背,声音宛如春水,“没事,很快就没事了。”
第8章 章八 桃源之母
再度踏入空荡的永安宫,郦太后仍是一身素白的衣裙跪在鬼面神之前,司离枭的眼中也仍满是轻蔑与讥讽。
“母后日日在这殿中休养,想必不知近来宫中发生了什么大事。”司离枭站在母亲身后,慢慢悠悠地道。
“出了何事?”郦太后淡淡地问。
“朕快要有第二个孩子了。”司离枭从鼻中哼笑了一声。
“恭喜皇上。”郦太后看着自打出生以来便守护着她的鬼神。
“母后不想知将是哪个妃子所出?”司离枭尾音上扬,带着无法抑制的喜气。
郦太后仿佛未卜先知般闭上双眸,“若非芩妃,想必皇上不会特意来哀家这儿。”
被人一语中的,司离枭略有不悦。
“若此次是个男嗣,便会是我司朝的太子。”司离枭盯着郦太后,好像要看穿她淡漠的面具下猖狂的暴怒,“母后难道不高兴?桃源妖族的孩子,成为这司朝的统领。”
郦太后不语,心中默念着祷告之词。
“或是因着桃源妖族的孩子已经成为司朝之帝,母后对此便也不甚在意?”司离枭的声音宛如恶鬼。
郦太后忽地睁眼,做着奇异手势的指尖变得僵直。
司离枭站在原地,看着肩膀微微发抖的母亲,眼里满载着雪恨的快意。“母后不惜在自己身上下药慢慢毒死父皇,如此狠心,当年为何肯将我生下?”
“我当年无数次想要杀了你这孽障!”郦太后宛如被困的母狮一般暴跳如雷,转头恨恨地看着从自己腹中落下的孩子,“可那狗皇帝以我不足一岁的儿子为质,逼迫我将你生下!你才落地,我的儿子便失了踪影!”
司离枭静静地看着自己的母亲,看着她朝着自己面目狰狞的模样。
“过后我才听闻,那狗皇帝命人将我的儿子摔死!”郦太后眼中满是血丝,惨白的指尖指着司离枭大吼:“是你!是你这个孽障,害死了我的孩子!”
司离枭深吸一口气,嘴角浮起淡淡的笑意,“可害死整个桃源族的人,恐怕是母后才对。”
郦太后浑身一震,纤长的睫毛不住颤抖,“不对……不是……我没有想过要害桃源族……”
“嗯,桃源族,”司离枭念叨着这个名称,“朕一直在想,你们为何要叫桃源族。是因为隐居避世,还是……有什么奇异的特征?”
郦太后又是一顿,缓慢地坐回软垫,不再理睬志得意满的皇帝。
司离枭微微眯起眼,走到了郦太后面前,“母后,我真想瞧见他也如你这般,凶恶又可悲的模样。”
郦太后哼笑了一声,“司离枭,你注定永失所爱。”
司离枭大睁的眼中满是阴狠,“朕,从未爱过他。”
精巧绝伦的马车停在行宫门前,司离枭下车,又将玲珑可爱的女孩儿抱了下来。
骤然离开嫡母的孩子显得有些畏缩,司离枭牵起她的小手道:“华宁,方才父皇说的可都记住了?”
“华宁记着了。”司华宁奶声奶气地答。
司离枭勾了勾嘴角,领着人进了大殿。
傅子芩有些头晕,靠在躺椅上小憩。司离枭拉着女儿到他身旁,低声喊道:“子芩?”
傅子芩睁眼瞧见了皇帝,往下,便又看到了他手里牵着的孩子。
“华宁?!”傅子芩猛地坐起来,不敢置信地看着小小的女儿。
“朕说了,会带华宁来见你。”司离枭语气中带了些邀功之意。
傅子芩毫不理会,一双眼睛全然摄在了自己的孩子身上。
“子芩,你坐好了。”司离枭忽然道。
傅子芩看了他一眼,正襟危坐。
司离枭推了推女儿,司华宁便肃拜道:“华宁拜见父亲。”
刹那间,傅子芩目瞪舌僵。他的女儿喊他父亲,司离枭站在一旁淡笑着看他……这一定是什么诡异的梦境。
傅子芩嗓子发涩,过了一会儿才看清现实,忙起身将女儿扶起来。
“她怎么会叫我父亲?”傅子芩呆傻了一般询问身旁的男子。
“莫非你想让她叫你母亲?”司离枭挑眉。
傅子芩鼻尖发红,一把搂住了女儿喃喃道:“华宁,爹的乖孩子,乖宝贝……”
司华宁任由他抱着,白嫩的小脸上懵懵懂懂。
司离枭背着手在一旁看着,宛如鹰隼的眼珠射出一股冷意。
“华宁你瞧,木雕的麒麟。”傅子芩拿着木雕哄着坐在腿上的女儿,司离枭虽然说过会带司华宁过来,可他没料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便什么也没能准备。
司华宁用小手翻腾着木雕,这东西虽奇异,可却没有母后给她的布娃娃漂亮。
“这麒麟木雕可是传了几百年的祥物。”坐在旁边的司离枭淡淡道。
这话倒是没有责怪之意,可傅子芩还是有些尴尬,将女儿搂紧了些不住地笑。
让司华宁同傅子芩玩耍了一会儿,司离枭道:“乳母,将公主带下去玩。”
傅子芩乞求地看了一眼司离枭,最终依依不舍地将孩子交给奶娘。
乳母带着司华宁下去,司离枭坐得离傅子芩近了些,朝着一众宫女招了招手。
傅子芩不解,便见其中走出了一名面生的婢女,福了福身道:“医女左绮裳,参见娘娘。”
“医女?”傅子芩问。
“是。”左绮裳答。
“你如今不是一个人,让医女陪在你身边,朕要放心些。”司离枭淡淡地解释。
仍沉浸在喜悦中的傅子芩浑身一震,整个世界从天穹慢慢剥落。
“什么?”傅子芩眼中震颤不已。
司离枭叹了一声,道:“子芩,御医已经断定,你有了身孕。”
身孕,孩子——司离枭的孩子。
早该发觉的,他早就发觉了,为何没有立即将这孩子送走?
傅子芩捏着衣衫下摆,不敢抚摸自己的小腹。
“怎的了?不高兴?”司离枭微微眯起的眼中透着威胁。
傅子芩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足下而起,迅速流窜全身。
“我……自然……高兴。”简单的一句话分成三段才讲完,傅子芩已经找不到自己的声音在哪里。
“朕也高兴,”司离枭将他的手拉了过来,握在自己的两手之中,“这是朕的第二个孩子,朕希望他是个皇子,继承大统。”
傅子芩惊诧地呆在那里,半晌才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是。”
司离枭在北郊行宫待了三日才带着司华宁回了皇宫,傅子芩从噩梦中醒来,候着他的却是医女左绮裳。
“玉葑呢?”傅子芩冷冷地问。
“玉葑在门外,”隔着薄纱看不清左绮裳的面容,“陛下吩咐,娘娘的一切衣食住行由奴婢掌管。”
“用不着!”傅子芩咬牙切齿,“去将玉葑叫来。”
左绮裳走远了几步却并非开门,而是取了一壶酒过来,道:“娘娘请看。”
傅子芩微微拉开床帘,就见左绮裳挽起自己的衣袖,沾了些酒抹了上去。象牙色的肌肤上晕开一层湿气,不多会儿,一朵娇妍的粉色桃花便显现在她的手臂之上。
“你也……”傅子芩惊呼一声,立即被左绮裳的眼神制住。
“你也是桃源族?”傅子芩将声音放到最低。
左绮裳郑重地点头,“昔繁让我来帮你。”
“昔繁现在如何?夫人呢?”傅子芩急急地小声问。
“昔繁和康南王取得了联系,可夫人仍被那孽障软禁在永宁宫中。”左绮裳也低声答。
“这样便好……”傅子芩喃喃,“这两个月我一无所知,心中焦急如焚却无力可使。”
“放心,”左绮裳安慰道:“康南王那边已经万事俱备,只欠一个恰当的时机。”
傅子芩坐在如云朵般柔软的被褥中,心中忽地升起一阵奇异的失落,“啊……这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