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子芩垂下眼睑,如今司朝仍四处捕杀桃源“余孽”。除了躲在康南王羽翼之下的桃源族,当年有幸逃离的人也早已身亡。
“司离枭脾性暴烈阴晴不定,可康南王不一样。”左绮裳正色道,“康南王乃余皇后所出,同余皇后一般品性和善。当年若非余皇后偷偷拦下侍卫,少主早就被摔死。可那狗皇帝为了将夫人扶上后位,不惜给余皇后安了一个莫须有的名号打入冷宫孤独横死。”
这些故事他已经听了无数遍,可心中仍如刀绞般疼痛。
“子芩,少主就快临盆。”左绮裳将傅子芩的手臂又抓紧了些,“只要康南王成为皇帝便会赦免我们桃源族,少主的孩子也会成为太子。我们桃源族有了靠山,才不用胆战心惊地过日子!”
傅子芩无言,摸了摸自己的肚腹。
“还是说……”左绮裳眯着眼看他,“你想自己的孩子成为皇帝?”
“自然不是!”傅子芩低吼,“我只是……只是……”
左绮裳长长地叹息,放开傅子芩道:“我知你为皇帝怀了两个孩子,并非毫无情意。”
傅子芩想要反驳,最终却只是沉默。
“若是你不愿助康南王,到时不会强迫你做任何事。”左绮裳柔声道,“你的两个孩子也能安康地活在新帝的庇佑之下。”
傅子芩感受着小腹的炙热,沉重地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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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章十 留与不留
冬日,雪花压断了干枯的枝条,簌簌地落在院中。
傅子芩抱着六月有余的肚子,隔着花窗看向雪地。
康南王那边传来消息,成羽亭生下一个男孩,名屹然,父子平安。以及,开春之后,举兵夺位。
“娘娘,坐会儿吧。”扶着他的玉葑道。
傅子芩沉吟一声,走到躺椅旁睡下。
玉葑上前为他按摩浮肿的小腿道:“小皇子再有三个月便会出生了。”
傅子芩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眼睛看向窗外。
当年他离开之前也是这样的大雪,仍在月中不敢出去走动,他只能抱着司华宁站在窗边往外看去。女儿黑珍珠似的眸子好奇地看着飘扬的雪花,嘴里含着白嫩的小手指,流出一口的涎液。他忍不住笑,心想这么小的孩子何时才能长大。
司离枭那时也还是个孩子,在院子里堆了三个雪人,两个大的一个小的。小的那个脑袋上扎了两个辫子似的树枝,生怕别人不知他有了个宝贝女儿。
谁知……
傅子芩感受着肚子里的跳动,叹息了一声。
左绮裳端了保胎药过来,躬身道:“请娘娘喝药。”
傅子芩挥了挥手让其他人全数下去,端起药道:“可是有什么要事?”
左绮裳从袖中掏出一个瓷白的药瓶,道:“此药味同茉莉,服下能在体内慢慢积毒,最终致人如腹上死一般暴毙,且查不出一丝异常。当年夫人便是将此药涂遍全身,不动声色地杀了狗皇帝。”
“不能下在饭食中么?”傅子芩脸上微红。
“皇帝的饭菜都会有人试毒,只怕被查出来。”左绮裳解释道。
傅子芩应了一声“哦”,默默地接了过去。
“你若不想做,待康南王攻破皇城,也能杀了皇帝。”左绮裳低声道。
“我做。”傅子芩答,司离枭暴毙,攻城之事才能万无一失。
左绮裳点了点头,“我担忧时日无多毒性下得烈了些,你涂在身上万不可吃下去,最迟月余便能见成效。”
傅子芩捏了捏手里的药瓶,淡淡地应了一声。
过了几日司离枭照例回北郊行宫看他,不喜不忧的脸色与平时别无二致。
“好大的雪。”司离枭脱下狐裘,将傅子芩又搂在怀中,“嗯,还是你要暖一些。”
傅子芩早已习惯,任由他抱着。
“孩子还闹你么?”司离枭问。
这样的温柔让人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傅子芩撇撇嘴道:“没有。”
“嗯,当真是朕的好儿子。”司离枭拍了拍鼓胀的小腹。
“若又是女儿该如何?”傅子芩问。
“那便封她为公主,咱们再生。”司离枭恬不知耻地摸了摸傅子芩紧实的臀。
傅子芩不安地动了动,司离枭大笑开来,唤人捧上一条全新的虎皮袄。
“朕狩猎之时遇上了一头老虎,便猎来给你做了身衣裳。”司离枭笑着道。
“我冬日的衣裳够多了。”傅子芩低着头道。
“是给我儿子的。”司离枭说着起身,拿起皮袄给傅子芩套了上去。
被推着到了铜镜前面,傅子芩左右看了看,觉得自己像个猎户。
“穿这身衣服看着都精神了许多。”司离枭搭着他的两个肩膀。
傅子芩拉了拉袄子下摆,默默地看着镜中站在他身后的男人。
阴晴不定。
他早就明白这人的脾气。
开心的时候如珠如宝一般将你抱在怀里,不高兴了宛如破布一样狠狠踩上几脚。就像个尚不懂事的婴儿,任着性子做事。
怀着孩子不宜沐浴太久,傅子芩在左绮裳的搀扶之下出了浴桶,便从衣服中摸出小瓶打算涂药。
“这药不会伤及孩子罢?”傅子芩握着瓶身问。
“放心,只有服下才起效。”左绮裳答。
傅子芩犹豫了一下,倒了些许药液在手中抹在自己的锁骨之上。那人最喜欢啃咬这里,定会吃下去。
穿上衣服回到卧房,司离枭正坐在灯下细细地品味着一卷书籍。
“在看什么?”傅子芩上前了些,身上明显的茉莉香味让他有些紧张。
司离枭头也不抬,“史书。”
“哦。”傅子芩答了一声。
“从古至今,历朝历代不过数百年。”司离枭晃了晃书卷,“不知我司朝又能绵延多久。”
傅子芩站着等了一会儿,见司离枭一心扑在史书上,便干脆独自回到榻上。
才躺下去,便被人从身后抱住。
“好香。”司离枭从傅子芩的肩窝闻去。
司离枭吐出的气息让人有些麻痒,傅子芩缩了缩脖子,镇定道:“浴水里放了茉莉。”
“嗯,还真是茉莉的气味。”司离枭咬着傅子芩的耳廓。
按理说现下就该顺水推舟,可傅子芩的身子僵得就像个蝉蛹,抱着肚子躲开司离枭的追捕。
“怎么了?”司离枭一手往下,“洗得那么香不就是为了引诱朕?”
给人戳破了心事,傅子芩脸上一红。
司离枭笑着亲了亲他的脸,“你现在有孕身子不便,朕从后面好么?”
傅子芩的脸已经红得可以滴血,闭紧了眼被人像是□□一般放在榻上。
翌日睁眼已是日上三竿,傅子芩想要爬起来,身后却像是散架一般酸软无力。大着肚子承欢还是勉强了些,傅子芩躺着揉了揉脊背,猛地想起昨夜司离枭一直是从身后进攻,根本没有舔过他的锁骨。
自己送上门还没有任何收效,傅子芩悔得瘪了瘪嘴。
躺了好一会儿才叫人进门,玉葑领着一众宫女为他洗漱穿衣。
挺着肚子去了大殿不见司离枭的人影,傅子芩问:“陛下在哪儿?”
“回娘娘的话,陛下去了后院射箭。”宫人答。
下雪天射什么箭?傅子芩穿上昨日皇帝送的虎皮袄便朝院子过去。
“咻”的一声,翎箭直入红心。
傅子芩站在玉葑撑着的伞下,默默地看着司离枭拉开□□,又是正中靶心。
司离枭放下弓朝傅子芩看过去,“醒了?”
傅子芩颔首,“嗯。”
司离枭挥了挥手,一众宫人侍卫便离了后院,连玉葑也将伞交给傅子芩,行礼退下。
“怎么了?”傅子芩撑着伞走到司离枭身旁。
司离枭伸手拿过伞柄,淡淡道:“下雪总让朕想起你离开的那一日。”
傅子芩心里咯噔一声,不知皇帝为何忽然提起此事。
“即便朕当了皇帝登上大殿,也不如你生下华宁时那般欣喜若狂。”司离枭将手背在身后。
傅子芩看着他,想从那张淡漠的脸上找出一丝线索。
“你可曾知,你刚生下华宁昏死过去之后发生了何事?”司离枭瞥了他一眼。
见傅子芩不答,司离枭继续道:“宫里忽然传召,说父皇出了大事。”
傅子芩心头一震,将眼睛看向苍白的雪地。
“朕到了皇宫便见父皇腰上缠了一圈纱布,隐隐透着血迹。母后披头散发地被几个近卫围在中间,手里还拿着带血的匕首。”司离枭顿了顿,声音愈发沉了下去,“就是那日,朕才晓得了母后本是桃源族长的夫人,父皇为了夺取母后,不惜将桃源屠族。”
傅子芩咬了咬牙,眼里透出惊惧与怨恨。
“朕原以为母后只是性子冷淡,”司离枭苦笑着摇头,“原来她从一开始便恨我们父子。”
寒英无声落下,明黄的油伞上也积了一层厚厚的雪白。
“即便如此,父皇仍然宛如神祇一般将母后奉为整个司朝最为尊贵的女子。”司离枭的语气比这大雪还要刺骨,“朕不懂父皇的迷恋,更不懂母后的绝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