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被关好的门半敞着,不过因为房屋的格局也不会吹进风来。唐悠刚回过神,就看到门边上凄凄惨惨的儿子。
谷嘉义半边脸红着,脸上也尽是水痕,看着唐悠的小模样可怜得不得了。
唐悠心里一疼,指指自己的脸,又指指自己怀里的儿子他爹。
谷嘉义点了点头,委屈地看了看谷业。又主动地扒开自己的衣裳,给唐悠看那些痕迹。
唐悠的僵硬也被谷业发现了,他迅猛地回头,就看到谷嘉义可怜兮兮地站在门口。不过让他第一眼注意到的不是谷嘉义身上,而是他疑是满是泪痕的脸上。
这小子——竟然哭了。
谷业也突然想起,自己这是第一回打孩子,往常无论谷嘉义做了什么,自己都是从不动手的。往常,这孩子也没做什么出格事……
不可否认的,谷业心里也有点心疼,怒气下去,他还不能心疼自己的孩子。从一个小肉团,到如今的高大儿郎,做父亲的付出的感情是不比母亲少的,起码谷业自忖自己也是个宠儿子的。就算是唐悠要再生第二个孩子,在谷业心里,也比不得谷嘉义的,他们一起在一个家,渡过那么多年的时日,十多年的亲情哪里是个没出生的孩子能比的。
谷嘉义站了会,就安静地退了开来,看着地上影子是出了谷业他们的房,到外面去了。
这下唐悠也知道,谷嘉义喜欢男人的事,谷业只怕是知道了。
她小声地问:“这是怎么了,你还打起孩子来了?”
她不吵不闹,谷业就知道谷嘉义所言非虚,唐悠果然是知道谷嘉义那事的。当下气恼道:“你还说!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他喜欢男人?”
唐悠也委屈啊,眼眶发红,“早告诉你,你还不是得打我儿子?今天还是他生辰呢,你一句话就不办了!还打他,你就没瞧见我儿子哭的那么可怜。”
唐悠说着,就要下床去找人。
谷业按住他,瞪她一眼,“你要是早告诉我,他肯定勾搭不上太子。”
太子?唐悠眨着眼想了想,脑海里浮现起林珵那张脸,和自己儿子的脸凑一块。感觉占了便宜……
唐悠咳了一声,弱气道:“太子长得好看啊,身份也好。要是以后要做皇帝,我儿子怎么办啊?”她说着,就一脸担忧地看着谷业,一只手还拉着谷业,好让他先冷静冷静。
唐悠本来就不是聪明人,这下怀了孕,更是很久没动脑子。
谷业被看得也是无奈,叹了口气,摸摸她的脑袋,“睡吧,管他去死,自己睡的人,还要老子帮他管。”
唐悠嘀咕:“老爷你管不到吧,太子只怕过些日子就要登基,只等着今上咽气了。”
“你想想知情不报我该怎么罚吧?操心别的也没有用。”谷业盯着她,让她老实闭眼睡觉。
那厢谷嘉义出了屋子,手上还捧着谷业的茶壶。想了想,还是决定偷偷给送回去,免得明日被谷业发现自己是假哭。
一番假哭,也不知道能磨到多少同情。谷嘉义捂着发热似的脸,想起明日不能顶着肿了的脸去上朝,要如何瞒过林珵,又是一阵发愁。
回了自己房,管家送了冒着热气的汤面上来。
“这是夫人做的,卧了两个蛋,吃完再睡。要不是晚上太子殿下留了人,可不止这个。”
谷嘉义笑着呼噜噜吃面。
管家放心地看着,看了看他的脸色,小心问道:“少爷,你没打老爷吧?”
*****
第二天,谷业一个人去上的朝,还顺带给谷嘉义请了假——理由是打板子的地方发了炎症。
同时右相府里还紧闭了大门,一个生人也进不了。
不过这些事也唯有林珵挂心,其他人是巴不得谷嘉义去不了江南的。那样他们不说分杯羹,喝点汤总是有的。
林珵通过别的渠道知道了谷业打人的事,揪着心熬到了谷嘉义出使江南那天。
那天勉强算是个好日子,只是冬日已近,寒风瑟瑟是免不了的,但天上的太阳令人欢喜。谷嘉义出使场面很大,三千人马,光是船都备了三十艘。
谷嘉义上了船,隔着远远的河岸和码头看对面的林珵。
两边的河风飒飒,吹得人谷嘉义脸上生疼,但是他心里暖暖的。纵是冬日萧瑟,纵是离别应苦,谷嘉义也止不住心里的欢喜。
——今儿个早上,他阿爹给他夹了个包子,磨下人来指日可待。
船越行越远,直到谷嘉义看不到林珵的身影,他才体会到一两丝离别的苦。
这一别,又是好长的日子见不着了。
****
谷嘉义走的这日下午,右相府里,谷业迎来了他不怎么期待的那个人——林珵。
谷业想要行礼,林珵拖着他的手,笑着不让他弯腰。一边非要行礼,一边死活不肯,局面僵持到唐悠出现才化解。
唐悠笑着打量林珵,看他细看比近看还好看,眼里闪过满意的神色。谷业瞪她,唐悠就笑着拉了林珵的手,冲他抱怨,“官哥儿他阿爹就是这脾气,其实人很好的,待人也心软。”
林珵讶异地点点头,握着唐悠的手,心内一阵轻松。看唐悠挺着大肚子,细心地把人带到一边亭子里去,还脱了大氅给她批着。
谷业扫了扫,说起唐悠来,“天这么凉,出来晃悠什么。”
唐悠可是打定主意不回去的。握着林珵的手也不管什么君臣尊卑,亲密地问他,“你可是有和官哥儿一样有小名?喜欢吃什么?官哥儿不在府里,我们这也冷清的很。”
林珵摇摇头,觉得谷嘉义性子更像他娘。嘴里答道:“没小名,我阿娘就直接叫儿子,有时候生气了就叫林珵。”
江卿对唐悠来说可比林珵还有诱惑,她素来钦佩那样聪慧的女子,当下语带敬意道:“娘娘原来是那样的直爽脾气,你也是好脾气的,听说待人也很和气。你和官哥儿,是怎么认识的?”
谷业在一边听着,也竖起了耳朵,眼睛还四处晃着打量林珵。
林珵不是他儿子,打不得骂不得,只论身份还得供着。可以说谷业对上林珵就是头疼,若是谷嘉义换个身份低的,他还把人关在家里,狠狠心做个不讲理的严父,换了林珵,谷业也只能摆摆脸色,为难为难自己儿子。再者谷嘉义那样的身板,睡了别人家儿子,他谷业也是担了教不过的责。
谷业头疼地看着自己媳妇和林珵套近乎,心里一阵阵的气馁,也有些怪唐悠的不知轻重。
林珵笑着哄了唐悠一会,把自己和谷嘉义的一些事,说得更是感人和甜蜜,和话本上那些波澜起伏的情节似的。
唐悠听得直带笑,谷业板着脸刷着冷气,见空插嘴道:“该回去喝药了。”
唐悠看看天色,和谷嘉义似的捏捏林珵的手心,让他知道她的意思了,才慢悠悠地走远。
谷业看着唐悠步子很稳,小丫头也出来扶上了人,放心地对上林珵。径直冷声问道:“太子所来为何?若是没什么事,还是少来得好。我这府上承不住太多的贵气。”
林珵温和地笑笑,看起来很无害。
“只是问问大人准备如何待嘉义?回来了继续关着门打?朝也不让他上?”
谷业皱眉,“这是老夫的家事,太子殿下不必担忧。朝中能人众多,也不差他谷嘉义一个。”
林珵抿抿唇,面色变得冷峻,和谷业固执古板的脸色有的一拼:“我差一个。”
“朝堂上能人济济,那些人都与我无关。君臣都是最疏离的关系,他们猜测着上面的心,谋着自己的名和利。就是谷大人这样的好官,您敢说,没抱着一点私心?”
谷业回以冷脸:“太子殿下想过嘉义的处境吗?你们能在一起多久?到时候那个局面,又该如何是好。现在你们觉得互相欢喜,自然千好万好。但万一翻脸了,他就只有一个下场。”
谷业话只说到一半,剩下的他不说,林珵也懂。
可听完谷业一席话,林珵却是让他意外地在面上露出一个笑。
“谷大人和夫人当时不也是所有人都不看好,如今却好的整个京都羡慕夫人。为什么那么不看好我和嘉义,只为着我们同是男子,还是为着我的身份?”
“想来大人更是担心我的身份,宫里前些日子出生一个小弟,他母妃已经去了,我准备抱来养着。我今日可应大人,此生唯嘉义一人,纵我们有日情尽,也不追究往事。”
林珵神情郑重,眼里的认真和坚定分明。他看着谷业的视线不动,像是在等一个回答,一瞬不瞬的目光教人知晓他的诚恳。
林珵也是知道的,谷业的决定如何,对他和谷嘉义其实是气不到多大影响的。这是一个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时代,若他是个卑劣的人,完全没必要找上门来,大可一道旨意,谷业也不得不送人上门。
只是他和谷嘉义都是用心的人,谷嘉义去找江九和林珵来找谷业是一样的心情。他们希望能得到认同,叫人知晓他们的诚心,他们希望彼此的相依是能得到祝福的,是不会伤害到亲人的。
他们有着小小的私心,但更希望对方能欢喜。不止于喜欢彼此,还能在往后的日子里,过得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