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开嗯嗯点头,没说话。谷嘉义却是知道,没有阿爷在,唐开可没胆子吃这本来准备给他大伯唐伟的肘子,同理,他也不敢。
而那厢被李叔叨叨了两句的唐伟敷衍着答应了几声,等人走了,转身叮嘱长随,中午给他定盘酒楼的肘子,送到校尉营去。
谷嘉义在定国公府里呆了几天,就回了右相府。
唐悠听说娘家肘子好吃,晚上桌子上就多了一道红烧肘子。
谷业忙完一天公务,看见肘子也颇有食欲,但吃了两口,刚想叫人上酒,就想起了这熟悉的好口味来自哪里。
看谷嘉义乖乖笑着给唐悠夹菜,谷业敲敲自己的碗,得到一块去了刺的糖醋鱼。
还算长进。“我和你大舅说了,过几日住到校尉营去,好好学,老实做事。”
唐悠放下筷子,秀气地擦擦嘴角,一脸的担忧,“也不要多出息,别累着自己,好好的就好,娘让让人给你送饭。”
谷业瞪他,“别听你娘的,不是她让你小时候看书的时候睡觉,你现在还会看个书就想睡觉!要干就好好干,也不要冒进拼命,有勇有谋,徐徐图之!”
唐悠椅子挪了挪,夹走谷业碗里那块没来得及吃的鱼,银牙狠咬。
谷业翘起了胡子瞪她,谷嘉义决定先走一步。
光棍了这么多年,还要看阿爹阿娘打打闹闹,做人好难。
几天后,谷嘉义收拾收拾,住进了校尉营。
单间的特别户,每日里流了汗,吃着口味各异的大鱼大肉,没多久,就又窜高了一截,看得唐开眼红。
“你怎么长得那么快!”唐开站在板凳上,怒视谷嘉义。
谷嘉义抬手拍他最近敦实了不少的下巴,“小表哥,为了你长得更高,我决定戒了你的点心。”
唐开跳下板凳,晃悠了一下才站定。正哆嗦着手指,点向谷嘉义,准备说点什么,身后冒出唐放急促的声音。
“官哥儿,快回去接旨!”
“接旨?”
“宫里传来的消息,旨意和你有关!”
☆、宫墙内外(捉)
“宫里传来的消息,旨意和你有关!”
从郊外到城里,马儿跑了两刻钟。谷嘉义一路上想了许多,也不记得以前有接旨这么一遭,他上辈子是十七岁继续第四次落榜,十八岁到太子府做的属官,二十及冠,成人礼还未行,便被发现他居心不轨的阿爹赶去了北蛮。
如今他尚才十六,记忆里绝对没有接过圣旨。而且他一个没有任何特别地方的少年郎,就算阿爹身份不一般,旨意也不该与他有关。
可放表哥说得肯定,那圣旨和他有关应当是没假。
所以,他哪里惹了上面那位的眼吗?
思及自己和林珵见过面,那位也是林珵的父皇,难不成连林珵见见他这样的少年也介意,自己阿爹行为那样规矩谨慎,会被猜忌吗?
唐放看谷嘉义紧张得很,出言安慰道:“官哥儿,别想太多,说不定是什么喜事,给你赐个小官也有可能。”
谷嘉义勉强笑笑,“借表哥吉言了。”
两人一路骑着马直接进了文轩院。
谷嘉义让谷长忠送两份热水,快速洗过跑马出得一身汗,又去了前厅。
谷业穿着官服,唐悠穿上了厚重华丽的一品夫人的诰服,谷嘉义也是新衣锦服,这场景看起来倒像是热闹日子,众人华服以待,可惜没人有那个心思。
唐悠紧张拉着谷业的衣袖:“老爷,出了什么事吗?”她已经见过唐放,知道了这旨意和谷嘉义有关,心里不免有几分慌乱。
谷业轻拍她的手,板着的脸温和了些,镇定的样子让人安心。
“我也不太清楚,今日在圣上身边轮值的是秦太师,他提醒我的时候尚笑容满面,想来不会是不好的消息,你且安心。”
唐悠不信,“自秦家出了个秦贵妃,又有了大皇子,哪件事靠谱过?我看你平日不与他们来往,他突然提醒你才是有问题!”
谷业听了笑笑,“圣上自有决断,不许胡说。”
家国天下,君臣父子。
唐悠叹气,做夫妻这么多年,谷业读书人的性子她自是知晓。有些事,他纵使无奈,也会受着。
不多时,管家领着一位深蓝官服的大人来了前厅。
谷家众人叩首拜见。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右相勤恳为国,多年辛劳,今独子谷氏嘉义,钟敏毓琇,品格优良,赏黄金百两,为此次北蛮犒军右校尉,望为国效力,振我大楚雄风。钦此!”
蓝官服把圣旨双手奉给谷业,“右相大人,恭喜了!”
谷业接过圣旨,递给身边的谷嘉义,回身宽大官服袖袍扬起一瞬,一个红封出手。
“不知道圣上怎么想起了小儿,今日恰好未曾轮值,这位大人可否告知一二。”
那人略略弯腰,声音轻而低:“下官今日见了大皇子和秦太师一道闲聊来着,圣上午膳时,考校了太子和大皇子的功课。”
说罢,蓝官服带着一队侍卫,告辞离去。
谷嘉义打开了圣旨来看,唐悠问谷业,“右校尉,和大哥管的校尉营出来的官兵一样?”
“差不多,赐校尉出身,七品的官阶。若出使一路平安,想来回来后会和其他校尉一样,调去皇宫值守。”
谷业说完看向谷嘉义,“你随我来。”
唐悠面色一白,看着父子两人往书房去。
谷业的书房简朴大方,布置的杂物很少,基本除了书卷还是书卷,墨香萦绕室内。
谷业挽起官服袖子,绯色衣袍被这么一更动,去了稳重和严肃,显得随和起来。
谷嘉义静静看他亨完一壶茶,凑了杯子过去讨。
谷业给他倒了一杯,再给自己一杯。
谷嘉义坦诚道:“阿爹,我应当见过太子一次,一个月前在校尉营里看别人比试,遇到便服的太子殿下,估摸着是和杜修齐一道的,在校尉营选了百来个人。”
“嗯,此事和你无关。叫你来是提点你几句。”谷业道。
“这回犒军怕是不安宁,你路上需记着这几点。第一,全部听上官的,此次应是杜修齐带队,他是太子亲属。你不要冒头,老实听安排。一路上也莫忘了磨练自我,手上功夫我虽不大懂,也知道勤练的必要。”
“第二,平日没必要就离太子座驾远些,就当是出门游历。我断定,这一路上,刺客山匪是必有好几拨的。秦家那些人不过小人手段,我观太子殿下也不是好欺负的。只是你若瞎凑上去要是被砍了头,你爹可救不了你。”
“第三,若是被安排了探路的差事,能推就推,不能推的时候,就众人聚在一起去。用饭饮水,住宿等事,我会向你外祖家借几个人,一路上,他们会照顾你。”
谷业抿一口茶,又道:“不过,你也学着做些杂事,莫要像在家里,恨不得躺着吃饭。你外组家那些人都曾上过战场,都是义士,以后虽要靠着你外祖家养老,也要好生敬重他们。”
谷嘉义认真点头:“我知道的。阿爹的一二三四我都记着了。好周全,比儿子想得妥当多了。”
谷业瞥他一眼,话说得直白,理就显得糙了,本来说话隐晦稳当才是他的行事风格,但担心这混小子听不懂,只好一一解释清楚。
不过谷嘉义这很少一次的马屁让谷业心内愉悦,他得意地摸摸自己的美髯须。
“拍什么马屁!我看你阿娘甚是担心,你去看看她,安抚一下。这几日就不要去校尉营了,老实在家陪你阿娘。”
一壶茶喝毕,记起前厅里还有个表侄,谷业丢给谷嘉义一本兵书,两本北蛮有关的游记,自己招待人去。
就爱说教!谷嘉义轻轻笑笑,捡起书来看,安静地神态倒真像个不知世事的少年郎了。
谷业一言定锤,后面几日,谷嘉义都没再出门。
***
皇城东宫。
满室金碧琉璃,玉色美人,红衣翻飞,摇袖作舞。
林珵板着一张脸坐在下座上,扫了扫让他的大殿满是脂粉味的美人堆,头疼地看向自己主位上的女子。
那女子像是十七八岁,也像是二十七八岁,气质奇异地混合着端庄与活泼,与林珵如画的眉眼有五分相似,更显绝色倾城。她轻轻笑着,看美人们起舞,心情好时,便击掌合乐。
一曲毕,挥退了那些红衣美人。
林珵开口道:“母后,可看得开心?”
瞧着林珵对着妖娆美人也是一副无趣的正劲脸,被他唤作母后的江卿美目流转,遗憾地看着林珵,“儿啊,你莫不是断袖?刚刚想往你怀里去的那个美人瞧着十分可人呢?”
林珵对耍无赖的皇后娘娘招架不住,小声求饶:“母后。”
江卿摇首轻叹:“儿啊,都及冠了,合该找个太子妃了。”
林珵板着脸不答。
“不想听母后说这个,母后就不说了,你自小就有主见。”
江卿看了他一会儿,优雅起身,一步步像林珵走去,配饰泠泠作响,一身藕荷宫装,竟像是摇曳的莲花一般。
林珵把美人母后送出了大殿,看女子身形渐远,大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