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后背景板似的管事太监八喜抿着嘴偷笑。
林珵回身一瞪,语气冷然:“八喜,你说孤该给你找个美人吗?”
八喜立马跪下,一手抓住林珵袍角,一手抬起来遮住整张脸抽泣,还不忘表忠心道:“殿下都没有美人,奴才那里敢想。再说奴才这样的人,不是白白害了别人吗?殿下还戳奴才的心窝子,奴才委屈啊!”
林珵请踹他一下,明知道这奴才是假哭,也放过了他。
大步朝前走去,美人?
美人!不过一张脸罢了,要来有什么用。
皇位上的男人,宫里的女人,还有那些他的所谓兄弟,不都是美人吗?对了,他在旁人眼里也是个美人,曾经天下第一美人江卿的儿子,怎会长得普通了。
可大多美人不是想弄死他,就是想嫁给他。嫁给他就是一朝太子妃,未来的皇后,万国来仪,风华天下呢?弄死他也是极好的,他无数兄弟都在抢那一个座椅,他死了,那个据说黄金铸成的龙椅就是他们其中一个的了。
站在东宫巍峨的殿门前,身后是奢华至极的殿宇楼阁,身前是长长的一望无际的红色宫墙,还有或站立或行走着的那些宫人和侍卫们,眺出宫墙,是热闹繁华的京都。
那些没见识的老百姓说这皇宫是富贵乡,说这皇宫里是金钱堆,说这皇宫里是美人窟。
他们都没错。
这皇宫取了天下的富贵,金钱,美人,才有了这盛极的景象。
他一衣一食,一饭一粥都取之于民。
他,林珵,不欲美人,欲这大楚百姓和美一生!
☆、大军出城
护城军的校场一角。
“左校尉杨百!”
“到!”
“右校尉谷嘉义!”
“到!”
“千夫长田为!”
“到!”
……
杜修齐一边点人,一边在纸上做标记。这些良莠不齐的人,都是主子给的考校。
他需要,把这些人管好,尽量拉拢或折服。敌方阵营的,要防备隔绝。
点人时凶气四射的杜将军,摘下自己的头盔,刀剑似的锋利目光在人群里扫视一圈。
“本官名杜修齐,列三品镇边将军,此次北蛮犒军,你们与我一道都是随行官军,要负责一路上诸多事宜。本官忝为出行主将,将安排你们一路值守,或看守粮草,或护卫使臣,或前行探路。”
“稍后有官吏记录,你们将自己所会的,都一一告知。若有虚报的,按军规处置!”
“现在,以左校尉为首!围校场跑三圈!”
十数人面面相觑,杨百认命地摆动着两条小细腿,乖乖跑动起来,只是速度稍慢。
谷嘉义紧随其后,还闲着打量自己未来这段日子的同伴。
这些人他都不认识,不过谷业早给抄录了一份名单。靠着那些信息,他也能把人认个七七八八的。前面的杨百是典型的虚弱文人,瘦得像风一吹,就要被吹跑一般,本该修身的校尉官服,穿着像是小孩仿着大人做的衣裳。
后面还有八人,三个面色苍白,眼下肿泡未消,估摸着是昨夜操劳过度。还有一个体型庞大的,占了两个他的地;另外四个像是认识,虽着了千夫长的官服,却没带官帽,头上戴着精致的玉冠或金冠。
仔细看看,一堆人都像是成年男子,他近来个子猛涨,细绒似的胡须也渐渐往外冒,头发被绾在黑色官帽里,不知晓的也会猜错他的年纪,
半圈过后,杨百的两条小细腿就支撑不住了,他慢走了两步,走到旁边去,好不挡着人。
谷嘉义冲他点点头,下巴抬向杜修齐那处示意。
杨百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杜修齐身边多了个拿着纸笔的小吏,看来是来记录的。
他走上前,行了一个文人的礼后顿觉不妥,又冲着杜修齐一抱拳,“下官习惯了,大人勿怪。”
杜修齐看他从刷地从面颊红到了脖子,默默点头退后。他怕他再看下去,这读书人会哭出来。
杨百见这凶人退后,欢喜地靠近那小吏,“左校尉,杨百。年二十,三年前的秀才,唔,什么兵器都不会,体力也弱,不过我是天生的体质弱,经不去操练。随行要带的东西,我准备带很多草药和书。”
杜修齐:草药是给将士们带的?有心了。
杨百斯文的声音:“草药是自带的,我怕我路上生病。嗯,就这些,多谢你了。”
一刻钟后,谷嘉义身后跟着相识的那四人队,跑完了三圈。
谷嘉义擦擦额头的汗,全然没有当初和唐开玩闹一阵就气喘吁吁的模样。
小吏记完几人信息,没跑完的那几位也陆续过来,他重又忙碌起来。
杜修齐打量着跑完三圈的五个,一个右相公子,一个秦太师孙子,一个尚书公子,两个侍郎公子,都是大有来头。
排除掉大皇子那边的四人小队,他把视线放到身份标志着可以拉拢的谷嘉义身上。
杜修齐看了看个头几乎与他平齐的谷嘉义。
一个俊朗的公子哥儿?杜修齐在脑海里回想了一遍下面人传来的资料:年十六,书生,体弱,惫懒,性情温和,老实敦厚。
莫非来的是假的?杜修齐突然开口喊道:“谷嘉义?”
谷嘉义嗯一声,不大想理他。
杜修齐看他板着脸,突然又想到了冷着脸的主子,摸摸下巴,决定不和这些脸色太过正经的正经人说话。反正右相的分量,也值得主子自己来拉拢这个臭着一张脸的小子。
谷嘉义和未来镇国将军的第一次对话就这样短暂结束。
杨百等凶人走了,凑到谷嘉义身边来,“这位大哥,在下杨百,刚刚多谢提点。”
谷嘉义弯起嘴角,眼里含笑,爽朗的感觉随之而生,“在下谷嘉义,算不得提点。”
“谷大哥,你是右相大人的儿子吗?”杨百看着谷嘉义,很想从他脸上看出个谷业来。
“嗯,那是家父。”看出杨百对阿爹的敬仰心思,谷嘉义笑着说:“我也很敬佩我父亲。”
杨百:……
这数十人在护城军的营地操练了小一旬,谷嘉义和那些将士混熟了脸,得知了不少确实的消息,身手上也大有进益,在越发灿烂的日头下,肤色也终于脱离了白皙。
而这时,出使北蛮犒军的队伍也要出发了。
百姓夹道相送,从宫门前的正阳街,一直到出城门。
谷嘉义骑在马上,对自己也能受到这样的呼声感到一刹那的羞愧。
这些呼声,应该都是那些镇守北蛮或者南地,或者绞杀山匪海倭的将士们的,是那些为了国家安定留过血的汉子的。他们很多人都永远在那些地方,做一辈子的军户,或者闭上了眼,不知道是缺了胳膊或腿,永远沉睡底下。
他看见京都两道都是繁华热闹的,但很多百姓也衣裳简陋、面色青白,还有些乞儿混在人群里,目光好奇又不屑地打量他们的盔甲。
他看见很多父母殷切的目光,回头遥望,使臣的车架向他慢慢驶来,站在城墙上今上身边的右相大人却离他越来越远。
有勇有谋,徐徐图之!
第一……二、三、四……
也没有必要有多大出息,你好好的就好……
身边的杨用鞭子的尾部轻轻戳他,他回过神,感谢地笑笑。
前面青草蔓蔓,偶尔蹿出一抹黄色,记忆里的黄色花朵,为他们送行。
这是新的一生,父母安康,他离那人很近很近,仿佛人生进入了同一条路。
他应当不够聪慧,也不够有勇有谋,但他有世上最忠诚的心。他的帝王将会成为最圣明的君主。
他想,成为这大楚的第一将军!
杜修齐感觉到身后一阵凉意,不舒服地动动腰,警觉地扫视前方,给老练的兵卒做了个小心的手势。
但一路上很平静,响午时分,平安抵达第一个休息的地方。
一片宽敞的平地,一条小河流淌而过。
前几日的干粮都是自备的,兵卒们分块席地而坐。谷嘉义等人有品阶的,待遇还算不错,但也只限于有块油布垫在地上。
三两口啃完夹了肉的饼子,休息了小半个时辰,队伍继续列队前进。
很快,平地消失,两旁的树木多了起来,城池被无边的绿色或灰色遮掩。
过了那平地,就算是离了京都有人烟的地界,谷嘉义知道,这之后的路,是不会太平了。
☆、江九先生
响午的阳光正烈,队伍的正中,大气宽敞的使臣车架由四匹骏马拉着向前进。
八喜在车厢里的一角盘腿坐着,拨弄着宁神香,车厢正中是下棋的两人。
一人便是仅以使臣身份出行的林珵,而坐在他对面的是一位老者,素色宽袍,须发皆白。
“太子如何看秦家?”老者在棋盘上放下一颗白子,问道。
林珵持黑子轻敲白玉棋面,“九先生怎么想起问这遭。”
江九抚须一笑:“许是因为这盘棋要输了,殿下心思越发缜密,这条长龙布的巧妙,虽是看得明白,老朽也防不住、破不开。”
林珵手里把玩着那颗黑子也不放下,“九先生说笑了,不都是您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