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嘉义打一个呵欠,一手指着人群里几个因为太高太壮很是显眼的汉子,无奈道:“这几位跟着表哥好些,北蛮人里这样高大的汉子也少见啊。”
北蛮人因为常年马上跑,吃的也是牛羊肉多的缘故,在个头上倒是比一般的大楚人高大上几分。但文轩调出来的这几位,身手都是一等一的,往日里在战场上也是以一挡十的力士,身形更是对得起力士的称号,比唐济谷嘉义这等也高上大半个头。
文轩道:“跟你表哥就跟你表哥吧,你们都嫌弃我选的人。这不是能打吗?一个顶两!”
文轩素来性子急躁,但和沉稳的唐济意外相处得来,这回选人上,倒是担心唐济和谷嘉义的心急占了上风。唐济弯弯嘴角,拍拍文轩的肩。“我们又不是正面对上北蛮军,没有想的那么危险。”
文轩点头,想着以唐济的聪明劲,干这个可比自己适合多了。心里或许还存着几分担忧,但嘴上的丧气却是再没说。
换了几个人,五十人小队很快就选定了,因着深入北蛮的路上还有时间,谷嘉义倒也不忙着和这些人接触,记住了几个领头的,便又骑着马颠颠地回去了。
饿着肚子来回两趟,谷嘉义也是无奈的很,匆匆用过早饭,来到了往日里和林珵一道练剑的地方。
他去的时候,林珵已经到了。
林珵这日穿着一身青色紧身的衣裳,站在一棵树下,看着一簇簇的绿芽出神。
谷嘉义放轻脚步靠近林珵身后,也盯着绿芽看了看,随后便失了兴趣,只盯着林珵的后脑勺看。
不同于谷嘉义还未及冠,头发草草扎了一道,就随意放在背后。为了方便,林珵所有的头发都束在冠里,玉白精致的冠,束住了他三千鸦丝。八喜的手艺也是极好,没有一丝头发落在外面。
像是感觉到了身后有人,林珵悄然回头,四目相对。
谷嘉义有一种被抓到干见不得人的事的羞怯,脸上热意上涌。他讷讷道:“师兄。”谷嘉义很喜欢师兄这个称呼,师兄师弟,关系多亲近呀!
林珵看他脸上红红的两颊,轻笑出声,“知道偷看不对了?”
谷嘉义回道:“分明是光明正大的看。”
“那你脸红个甚?”林珵挑眉道,他做这个动作会眼角也上挑,很有些凌厉的样子,但尤其好看。
于是谷嘉义这个不争气的,又呆了过去。
等到习剑的时辰过去,谷嘉义才想着自己还没问昨日林珵是为着什么生气。转头一看,林珵早不见了人影,只留下他看过的那棵树,和刚刚陪着习剑的这个呆人。
人看着树,树被风吹动的时候,就像是在和人打招呼,这样两物都算不得落寞孤寂了。
谷嘉义欢喜地想:昨儿他肯定是因为担心我生气了……
***
夜风呜咽,定北城内的军民都开始沉入梦乡。本该安静的城门,被打开了一座。
黑色的城墙下,无数人涌动而出,声音却很小,甚至都没有惊动到任何一家百姓。他们静静地离开,却不是无人知晓。
林康泽带着人站在城门外一角,头上戴着红缨簪顶的元帅头盔,每一个骑着马走过的城门的兵卒,都能看见那一抹红色。
唐济一身黑色盔甲打头,跨下骏马亦是一身黑色的皮毛,油得发亮。
月亮渐渐从黑云里冒出头来,浅色的亮光照到路上,像是在为他们送行。
谷嘉义忍不住回头看,他视力极好,比大多人都看得清楚。他看见有些人脸色紧张地发白,有些踌躇满志脸色发红。
他睁大眼,来来回回看了几遍,最后遗憾地回了头,跟着队伍一起前行。
马蹄声起,很快这一千多人的队伍就要消失在后面人的眼里。
谷嘉义忍不住回头再看了一眼。
原本因为距离看不到的城墙上方,两个模糊的人影站在那儿,一个高瘦些,另一个则是矮小些。
月光洒下来,高个的头顶,像是在泛着白色的光,那白光之下,谷嘉义好像能看到林珵的脸。
但再走的远一些,谷嘉义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城墙上的林珵也看不到这些远行的将士了,他们的影子消失在茫茫黑夜里。
徒留下风吹过伫立千年的城墙,发出呜呜的声音。
八喜躲在林珵的身侧,被风吹得一个哆嗦,颤抖着说:“主子,我们回吧。”
“嗯。”林珵点头往回走,也顺手把小手炉塞到八喜怀里。
这天半夜里,八喜被雨声催醒,迷糊间想着,那些路上的将士怎么办?
谷嘉义他们也算得幸运,马匹的脚程快,恰好跑出了下雨的区域,只是刺骨的寒风不可避免。
发觉一行人已经离了城很远,唐济停下马问那带路的青年。
“这附近可由适合歇息的地方。”
那青年看看天色,又四处看了看,一只鸟儿停在他肩头叫唤着。他语气淡淡道:“前面有个坡地交叉处,四面都可避风,可以歇息。”
于是一行人又跑了一段,才有了睡觉的地方。
他们出行带的东西精简,帐篷什么的自然不可能带,因此也只是裹上了所有能裹的东西,三五一堆窝在一起睡去了。不过北地皮革便宜,保暖效果又好,每个人身上都带了轻便保暖的皮袄。因此也睡得还算安宁。
谷嘉义带着自己的五十人小队,分开了坐着,给睡着的将士们守夜。
月光清浅的草原上,有风窜过草丛,还有狼在对月狂啸。
☆、第三十六章
半夜里换了一拨值夜的人,等谷嘉义再醒来又是新的一天。
晨光破开了无垠的旷野,把遥远的天边掀开一个口,露出白茫茫又柔和的光和亮来。那些光亮打在早晨泛着露珠的草叶上,瞬间完成了从黑夜到黎明的转换。
可惜那些叶子上的露水实在太少,就连用来洗把脸都是奢想。谷嘉义他们火也不敢生一个,随意凑合用了早饭。等用完早饭,跨上马,又开始赶路。
那个肩上站着一只鸟的青年骑马走在最前方带路,唐济请向他请教道:“小兄弟,这路要怎么认啊?我看这茫茫旷野,尽是一片草,只能晚上看星子辨认方向。”
那小青年看看他,冷冷地转头,吹了一声口哨,把鸟儿放了出去。
唐济讨了个没趣,给谷嘉义使个眼色,让他来应付这人。
谷嘉义凑上前,问道:“不知道兄台怎么称呼?这一路上要麻烦你了。”
青年道:“江千。”
江千姓江,江九亦是姓江,看来都是江家出来的人。谷嘉义就道:“我是九先生的弟子。”
林珵唤江九九先生,这些人自然也知道,江千还同江九学过一阵,但算不得正经弟子,因此眼里带着羡慕去看谷嘉义。
谷嘉义笑笑,想到自己初遇杨百那回,故意说道:“我也很敬仰师傅呢!”
江千冷哼一声,踏马小跑几步,准备不再搭理这讨人厌的兄弟两人组。
少了隔在两人中间的江千,唐济落后了一步就和谷嘉义靠近并行,他出声道:“官哥儿,你要送回家里的东西,你嫂子把那些和节礼一起送了回去,怕是要比你算出来的时间晚上几分。”
谷嘉义笑笑,“嫂子的人肯定更靠谱些,回去给嫂子带两张狼皮,好好讨好一下,免得嫌弃了弟弟。”
唐济觑他一眼,“没你的份,你那份还是给阿爷送吧。”
谷嘉义眼神里满是打趣,嘴里啧啧两声,“重色轻弟啊!”
定北城。
被江千当作人质带回来的北元晨正使着小劲闹腾,他力气小,拿着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的小盒子不停地敲着门框。
嘴里还喊着,“放我出去啊,好闷。”
守在门边的是林康泽的两个亲兵,其中一个解释道:“已经让人去通报了,八王子稍候。”
里面的少年愤然,“很久很久之前,你们就这么说的!”
他声音清越,说起话来还带着北蛮人特有的尾音,像是唱歌一样,但两位守在门边硬是没让他出房门。
北元晨喊了这么一遭,还是不能出去看看,失落地蹲下身子,心里愤愤:林珵是个大骗子!
骂完林珵他又开始操心起自己的哥哥来。他被送到这里是做人质的,这也说明哥哥那里的情况不容乐观。父王不信任曾是大楚人的母妃,大哥和三哥为了未来的王座也处处针对哥哥。说来也好笑,要不是他们害得哥哥进了黑牢,他也不会找到大楚来掺和北蛮的事。还有奇怪的母妃,对哥哥那么苛刻,难不成哥哥不是亲生的?
肚子咕咕叫了两声,北元晨决定不再想那些烦人的东西。冲着门外道:“给我吃点吃的行吗?饿了。”
门外两人对视一眼,分出一个人去端吃的。
而被北元晨誉为骗子的林珵明处暗处都带了人,正在城里悠闲地逛着。
林珵在几家店里挑了几样给母后做礼物的小饰物后,又闲闲看了一圈,就往此行的目的地——城内最大的书店去。
明处几个侍卫留在了门外,八喜跟着林珵身后,没精打采,这也是个不爱看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