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的都知晓今上是个惫懒的,哪里会这么早主动找到偏殿去问政事,脸上笑着应是,看右相大人独自一人往偏殿去。
谷业沿着白玉石阶侧边的普通石阶往上,直接进了右边的偏殿。门口是面容清秀的小太监,看到他来了,连忙行礼,恭敬问道:“大人,可需要茶水?”
谷业摇摇头,谢过他,径自往属于自己的里间去。满室墨香扑鼻,他坐了下来,就开始处理要提前预览的折子。
等到接近上朝的点,门外的小太监在门外唤道:“大人,该上朝了。”
谷业点头,快步从偏殿出来,朝着成队的官员最前方去。
等他站好了,片刻之后,殿里的青铜钟被敲响,独属于青铜器的肃穆嗡鸣声响起,从殿前一直到殿尾。
随着尖细的中年人喊道“上朝!”两字,众人纷纷跪下,朝着那天下至尊者行礼。
“吾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声!”一身龙袍,坐于殿上龙椅的林元武出声道。
众臣这才起身,动作一致,胜过排练得最好的兵卒,就是颤颤巍巍的秦太师也未落后半分。
“诸位大人可有何事?”林元武取过一本红色外壳的折子,一边扫着一边问道。
身穿红色黑鹤褂子的兵部尚书上前,“臣有本要奏。”
林元武轻轻点头,眼里闪过一丝不悦,“说!”
“臣不巧得知去北蛮犒军的大臣是太子殿下,且大半月前就到了定北城,至今没有回城的动静,不知是何缘由,只是边城不得有皇储久留,这是先帝就定下的规矩。”
“此事朕知道,退下。”没有他的允许,太子林珵怎么会跑到边城去,这有何可问的。林元武虽没有大才也不是蠢笨的,见兵部尚书明知故问心里很是不耐烦。
兵部尚书顿了一下才不甘退下。再出声的却是今上的爱臣,秦太师。
秦太师历经两朝,在官场混的日子比当今圣上活的年岁还要久些。自女儿秦氏得宠后,从户部尚书升直超品太师。
“陛下,太子久不在朝中确实不够稳妥,何况边城不知何时又是兵起,若是出了什么事,可如何是好?”秦太师说话慢慢的,但效果不是一般的好。
就算是早就应了林珵的林元武,也觉出几分不对来,然而还不待他细想,谷业也站了出来。
“陛下派太子出使,必是有其用意,我等虽不能解君上之忧,但万万没有拦着君上旨意的意思。”
因为唐济的关系,谷嘉义的信来得可比秦万等人的要快,消息也比秦太师知道得更多,好比自己家小子和太子成了师兄弟。
因为谷业的这一通拍马屁,林元武也想起了林珵说服他的理由,点了点,板了脸挥退两人,这话题再无人提起。
半个时辰过去,大臣们随着厚重的钟声如潮水般涌出正阳宫。
朝堂里因为林珵暗潮涌动,他却日子过得平静。
这半月里,谷嘉义已习完了那套剑法,正练着让林珵指点。
比之林珵,归元剑法在谷嘉义手下更为凌厉,一招一势,都让人觉得难以接手,仿若你下一刻一点儿不注意,那利剑便能取了人性命去。
林珵看着有点儿走神,他母后生他时早产,身体自幼不佳,虽面容姣好,却没得什么男儿气概。看着谷嘉义臂下和胸前露出的分明的肌理,竟无端端有了几分艳羡。
不说那脸庞棱角分明,一抿嘴便是憨人也能多出几分威势,光是臂上力气练的这剑法也是有力迅猛。
谷嘉义一套剑法练完,看林珵眉头微皱,轻声问道:“有何不妥?”
林珵回神,“无事,你学得很好。”
谷嘉义上前一步,“没事师兄就别皱眉了,不若陪我过过招。”
半月里,想通了靠近机会就此一次的谷嘉义放开了同林珵接触,先时还惴惴然怕被嫌弃,熟了却忍不住管东管西。便是这人皱个眉,也想用手捋平了。
林珵看他一眼,道:“没必要,我不过是假把式。”
谷嘉义摸摸鼻子,猜着林珵是在计较他昨日把他的剑缴下的事,低着头不说话。
他这般,平素好脾气的林珵却不好意思起来,拿起旁边的剑,道:“来吧,收着点力气。”
有时候,有些事是越叮嘱越会出错的,不过十来招,林珵一个后弯腰的动作时,谷嘉义就没收住力气,把人带地上去。
谷嘉义连忙扔了软剑,伸手抓住林珵,往身前带。
不知有意无意的,林珵的手摸上自己刚刚艳羡过的胸前肌理,谷嘉义也是悄然红了耳根。
静立片刻,林珵先反应过来退开,冲谷嘉义点头道:“孤还有事,先走一步!”
说话的语调还算平静,只是步伐略显凌乱。
谷嘉义在后面看着,眉眼错愕,心怦怦跳着,声音很大。
☆、北蛮内乱
目送一个人离去,本该是伤感的事,但谷嘉义偏偏从林珵的背影看出几分欢喜,许是暂时还不用分开很久,转眼便可再见的缘故。
他又在原地练习了一边剑法,自顾自琢磨了一番,就到平素了去定北军校场观摩的时候。
定北军的校场,外人是不许进的,但谷嘉义是谁,不说唐济的这层裙带关系,因着参源,他在林康泽面前也是挂了号的。
雄浑的男声响彻在定北校场空旷的上方,无数兵卒动作齐整地练着突刺的动作,汗水无声滴在土地里,将地面染成更深的颜色。观察入微的,能发现校场有兵卒踏过的地方,比周围稍低上几寸,那是经年日久,被踩下去的痕迹。
校场边上的二层小楼上,今日的带军大将唐济站在栏杆边上,身侧站着谷嘉义。
风飒飒,撩起了迎风而立的两人耳侧发丝。
唐济问道:“日日观摩,可瞧出什么门道?”
“令行禁止,如臂指挥。”谷嘉义看着下面兵卒汗如雨下,心内骄傲无比。这就是大楚固守边疆、从未失过一城的定北军,他们每年战斗在可能死亡的边缘,用汗水和血泪守卫家国。
“这些人里很多新兵,真到了战场,令行禁止还是有难度的。但体魄雄健了,性命留下来的机会也就多了。”唐济指点道。
谷嘉义弯下腰,趴在原木的栏杆上,“大楚男儿,不惧厮杀矣。总有一日,叫这天下归一。”
“这天下太大,前朝就有记载,海之外有异国!”唐济拍拍谷嘉义的肩,笑道:“我们怕是看不到那日了!”
谷嘉义侧首看,唐济侧脸线条硬朗,笑容里带着浅浅的遗憾,万国归一,无缘得见,着实是遗憾的。
他挑眉贫嘴道:“我们还可以指望一下一统北蛮的,疆土那么大,收服过来也是青史留名的事。”
唐济揉一把他的头,谷嘉义捂住头躲开,却还是顶了一头乱发。
楼下的小兵扯着嗓子喊道:“两位大人,元帅找!”
唐济探头大声问道:“元帅府?”
小兵喊道:“是在元帅府!那位校尉大人是使臣大人叫的。”
问完这话,唐济和谷嘉义二人从二楼下来,骑上自己的马,往校场不远的元帅府去。
唐济担心着战事突起。谷嘉义却是猜事情和林珵有关,但上回元帅府接风的晚宴他回去得早,还不知道林珵往北蛮里埋了钉子的事,是以也一头雾水。
两人在元帅府的石狮子处还看到了文轩,他也是凑过来问唐济,“唐老弟,知道什么事吗?”
唐济眼神和石狮子一样无辜,文轩一眼就懂了,三人便不再多说,快步进了大厅。
除他们外,其他几位品阶在二品左右的大人也到了几个,满座数下来,谷嘉义竟是最末尾的。
他摸摸鼻子,堂而皇之走到最前面,坐在了林珵的侧后方。
林康泽坐在上座,面色沉肃,显然是事态严重或焦急,但席上人还没满,只得等着。
林珵瞥一眼谷嘉义,看他一脸坦然,没有半分自己坐了下人位的自觉。他犹豫了下,默默将身子后挪了寸许,让了半边的桌子出来。
林珵不知道的是,那位置除了八喜,还有旁的人可坐,例如爱妃之类的。
被林康泽视线打量着,谷嘉义轻轻唤了声师兄,才坐了上前。
师兄弟?这认知在心里一闪而过,关于林珵让出半边座位的异样也去除了,林康泽再看下面,人恰好来齐。
林康泽拍一把桌子,镇住一群还在说话的将军们,又看向林珵。
林珵右手小弧度一挥,他身后远远的一个灰色衣裳的青年走出来,单膝跪在前方。
“北蛮王庭四月里开始内乱,如今正处在胶着期。年富力强的北蛮因为偏向大楚女妃的子嗣七王子,被大王子下药加害,如今全靠补药吊着性命。大王子的下药证据被捏在三王子手上,但大王子有北蛮王妃的支持,三王子也拿不下大王子。我们看好的七王子却是手上兵力不足,不敢轻易动手,首领谴我回来问问主子。”这青年噼里啪啦一串话一口气说完,听得众人愣了一瞬,才去想话里的干系。
第一点是,北蛮王要死了,去年还率人打谷草的那个威武汉子,竟因为自己的儿子下药而要失去性命。虽说北蛮的将士们都巴不得北蛮王死翘翘,但这死法,和死法的由来,都不由让人心中一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