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珵奇怪了一下,直接指着江九介绍道:“这是江九先生,清远书院的夫子,亦是孤的先生,他有意收你为徒。”
谷嘉义扫一眼江九。清远书院是谷业少年进学的书院,他也多有耳闻,是个好地方。这江九先生也隐隐眼熟。
“是九道先生?”谷嘉义问。
江九抚须,笑道:“是老朽,没想到还有人知道我的号。”
九道是江九早年的号,那时谷嘉义可能还只是个奶娃娃。谷嘉义知道这号,也是谷业曾经讲过,他家中还有一副江九的画像。
据说九道先生文武双全,为人最是固执。这样的人?会看着林珵同北蛮人在一处?
谷嘉义看看林珵,而后冲江九弯下腰,道:“见过师傅!”
☆、转变
江九点头,扶起谷嘉义。
笑着道:“快起来。为师还要和你道歉呢。昨日我和殿下去查看夏山城的粮仓,看见你偷偷摸摸地,一不小心就把你打晕了。脖子后面可还疼着?”
谷嘉义摇头,道:“不疼的,昨日我也是去探查粮仓,可惜没看到里面。”
小东西团成一团在林珵手里吱吱叫着,似乎是对有人说话不满。
林珵顺顺它的毛,低声道:“是满的。”
江九应和,“仓里是满的,那秦盛不过是拖着我们罢了。依老朽看,秦太师的信早到了夏山城。”好像想到了什么,他继而笑道:“再拖几天,我看杜将军性子都要耐不住了,到时候抢了就跑。”
谷嘉义站到了江九身后,盯着吱吱叫的小东西看。
林珵轻抿了唇,眨了眨眼,想想自己一路上窝的火,冷然道:“不给,那就抢吧。”
轻描淡写的一句,再度惊起了谷嘉义心里的波澜。
一贯温和的林珵,竟会做出这样强盗似的选择!强抢,这样的方式虽则快捷,但绝对不附和林珵的风格。去北蛮除夏山城外还有四城,难不成要一路抢下去?
谷嘉义已经忘了来时的纠结,盯着林珵看个不停,目光灼灼,好像见了最新奇的物什。
许是因为江九的关系,谷嘉义还看见林珵冲他笑了笑,虽然浅,但如春风过境,让谷嘉义脑子由震惊的迟缓,直接停了思索能力。
这时,江九也出乎谷嘉义意料,点了点头。
“老夫也去试试,这辈子还没做过这样的事呢。”
江九面容苍老,但眸子里精光绽绽,神色复杂,毅然坚定。
盯着林珵看的谷嘉义却是没发觉,直到江九起身,拍拍他的肩说:“来,出去练练,为师看看你的身手。”
被新师傅拉着出了营帐,谷嘉义还是有点没回过神。
好像,师傅和那人都有点不对,和他认识和知晓的两个人,很不一样。
不过江九没有给他细细思索的功夫,接下来的一招一式,都逼向要害。
江九的功夫还是货真价实的,谷嘉义只能勉力招架,在避让中小心试探,谨慎出击。
后面的林珵挥挥手,拒绝了八喜递过来的斗篷。反正他的身份,不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再遮遮掩掩,也没有太大必要。
而且,他已经决定要走另一条的路,或许坎坷,或许激进,但于国于民,却大有益处。
他踏出营帐,去了遮掩面容的斗篷,将整个人暴露在冷飕飕的阳光下。
深吸一口气,无视那些略有些呆怔的侍卫,走向江九两人处,看谷嘉义左支右绌艰难应对。
百来招过后,江九运起内劲,讲谷嘉义震开两步。
谷嘉义揉揉发麻的手腕,诚恳地道:“师傅厉害!”
江九哈哈笑了笑,“算不得厉害,都老了。”
“这还不厉害,我外祖父都打不过您吧!”谷嘉义道。这时会内劲的极少,几乎都靠技巧和蛮力作战,谷嘉义也只是耳闻过内劲的存在,真实看到和感受到,还是头一回。
论武功,唐安文自是打不过江九,江九也自知这一点。但一来,唐安文名声在外,二来这话是谷嘉义说的,可见不是拍马屁,而是真那么认为。江九想到这,也颇为高兴,拍着谷嘉义的肩道:“我一生收徒三人,前两位都是习文,唯你是适合习武的。这些,将来都是要教你的。”
江九许得直爽,谷嘉义楞了楞,而后笑得一脸憨厚,脸上露出点傻气来,可见是高兴坏了。
“多谢师傅,我一定好好学!”
林珵看一眼江九,走近两人几步,道:“先生和师弟说清楚才是。”
谷嘉义抬头看看林珵,再看向江九。
江九讪讪道:“我门武艺,因太过特殊,是不允上战场的。”
不上战场,习武干嘛?谷嘉义呆了一瞬,他是肯定要上战场的,所以到嘴的内劲功法是飞了。
他又问道:“师傅收我何意?”
江九人老脸厚,一边在心里埋怨让他搭台又自个拆台的林珵,一边道:“无妨,无妨。为师所学甚广,可以学的多了去了,除了那特别的功法,排兵布阵,刀枪棍棒皆可。”
谷嘉义遗憾地看了看江九的手,刚刚震退的就是那手,轻飘飘一下,却力道惊人。而后他很诚实地告诉江九:“师傅,其实我学过一段时间的文,还考过三次春试。”
江九笑得勉强:“三次也不错,京都试题都难。况且,听闻嘉义年岁不过十六。”
谷嘉义瞥见林珵嘴角的轻笑,道:“师傅,我没中啊。”
“就是三次都没中,我阿爹觉得习文不行,才送了去校尉营。”
江九脸上笑意僵了一下,他虽然听林珵的话,收了谷嘉义为徒,但也没想到谷嘉义是个秀才不中的小子。他一生成就,文武皆不弱,自是希望有个传人。
第一个弟子江卿,当年深情迷眼,成了皇后。第二个弟子林珵,却是丝毫没有习武的天分。这第三个,刚入门就敢顶嘴!心眼真是小!
江九瞪一眼谷嘉义,转而对林珵道:“我看日头不早,唤杜将军来谋划一二吧。”
杜修齐大步匆匆,来的很快。
江九淡笑看他:“杜将军,我们明日去运粮食吧!”
杜修齐愕然:“明日?秦盛那老小子同意了?”
江九轻摆衣袖,面色郑重道:“我们不是带了圣旨,他怎会不给!若是一时找不到人手搬运,我们可以自己带人去。想必秦大人和四大家主也会感激我们的妥帖的。”
☆、行踪
这个清晨,林珵计划了一系列有些粗暴直接的行动,每个步骤都联系紧密,唯一的缺陷,也不过是不适合下次继续采用而已,而最大的优点,则是速度极快。
杜修齐掂量着,强取粮草的可能性,发现绝对的兵力下,计划是没有任何问题的。但,事实上,他们真正的,能够拉出去晃悠吓人的兵卒,实在是数量太少。
他不得不提出了自己的质疑:“殿下,算上鱼龙兵和那些新纳入的那些来自校尉营的士兵,人数也不够压制那些四大家的家兵?”
“我们不需要和那些训练有素的家兵对上,拿了府尹的令牌是文书,挡住那些通风报信的就行了。”谷嘉义出声道。
杜修齐苦笑一声,看向林珵,问出最为难的一点:“那下一次如何从夏山城拿粮?”若不是北蛮将士以后须依仗此处供应粮草,杜修齐也不会忍气吞声。
林珵淡淡看他一眼,桃花眸里浮出笑意。
“只取两家。其余两家不动。”
夏山城能保持那些特殊的风俗全靠四大家,朝廷能容忍也是因为四大家的制衡。此次取粮草,不仅要供应路上的运粮兵卒,还要留有余粮给北蛮将士,数量必然不小,失去粮草的两家,也会元气大伤。到那个地步,其他两家就不会像现在一样好说话了,那时候,也该是这座城池焕然一新的时候了。
江九垂下眼,盯着桌上的茶杯凝视。
杜修齐也有些心惊,他眼里的林珵,一向是徐缓的,行事稳当而妥帖,从不曾这般果决。
谷嘉义敏感地发觉有些东西不对劲,他把对夏山城的了解一一在脑海回放,连那日在茶楼偶然听到的笑闻也回顾了一遍,尽是对四大家的阐述和羡慕而已。
再忆及那日粮仓的情景,那个时间,实在算不得早。那之前,林珵有可能会去夏山城或者城外有人居住的地方去看看,他看见了什么?
谷嘉义猜测的一切都倚靠林珵的态度,他一时有些不敢揣度林珵的一时兴起看见了什么,他见过很多的平民自愿投身军户,无不是在当地过不下去的,而很多的黑暗比人能想象的残酷。
他侧头看林珵的手,被攥得发白,纤细却显出特有的力度来。
担心的问题被解决,杜修齐同林珵要了几个人,就此告退,去准备安排今日下午和明日的事。
被杜修齐带走的还有自己请命的谷嘉义,他想再去夏山城里看看,看看他上次没看到的东西。
与此同时,夏山城里,秦盛的探子带来一个让他招架不住的消息。
夏山城里出现了北蛮人的行踪。
做为离京都最近的城池,就算是小城,城里配置的兵力也不容小觑,何况城外不远处,送粮军的附近,就驻扎着一只军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