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是从血战中磨砺出来的,有着悍不畏死的胆气和勇武!
就像谷嘉义猜想的一样,不过半刻钟,除了那赵四管事还在苦苦支撑之外,其他家丁都抱着头在一旁求饶了。
赵四管事偏头去瞪那些不争气的,却被杜三一个猛力,直接打落了手里的剑,狼狈地扑到在地。
他放下狠话:“你们这群官蛮子,以后休想从我们夏山城里带走粮草!”
谷嘉义冷哼一声,随后道:“你们夏山城?这是大楚的夏山!这些粮食里,有多少是你们赵家种的,多少是你们赵家抢的?”
杜修齐见过周军,自然也知道西城那些可怜的百姓,他拍了拍谷嘉义的肩。
无视地上哀嚎的这下人,杜三领着兵卒和差役进出粮仓,井然有序地干着强行搬取粮食的事。
最后,装好粮食的队伍沿着来路的痕迹返回,带着满载,却并不欣喜。
除却赵家,而后钱家的粮仓也被强抢了一遍。
这些粮食都小半留在了送粮军里,其余的则被运到了隔壁,周军先看管和安排着,等新的府尹上任,判清那些陈年旧案,合该西城百姓有的,都将会回到他们手里。
这日下午,送粮军开始收拾东西。
翌日,送粮军沿着漫长的官道而去。
谷嘉义他们踏上新途的时候,加急的信笺也送到了京都。
秦太师府里,秦万的父亲秦伟山怒而拍桌,“父亲,你看秦盛这小子,竟给万儿上陈茶,这不是不把我们放眼里吗?”
秦太师冷眼扫过信笺只看了开头的嫡子,冷声道:“往后看,看完这信再说。”
秦伟山老实地捡回信笺,一一看过去,惊讶地出声:“父亲,这怎么可能,这才晚春时节,北蛮不一向秋季才会去边城打谷草吗?”
还没蠢到家。秦太师点点头,不欲再同这老实得不像他的儿子说话,挥手让他出去。
静默一会,秦太师挥墨书道:“诸位大人已知使臣大人为太子也,然上次之事多有变动。二殿下犒军之途,无需再拦!”
京都最内里的皇宫里,皇帝林元武也收到了暗探的信。
他避开秦贵妃,一个人去了御书房,问那暗探:“这是太子殿下差你送来的密信?”
跪着的暗探点头。
林元武打开那信,展开来,林珵一手遒劲有力的字体跃然眼前。
“父皇亲启,
儿今已至夏山城。此番出行,见识增长许多,亦有不平之事,最为痛心此城百姓多有背井离乡者,皆惧城中四大家也。此城府尹名秦盛,秦太师一族旁支子弟也。儿认为秦大人有失职之责,可回京处置;卫所之千夫长,看管兵器库不利,亦当罚之。四大家之中,人口众多,不宜一并罚之,劳师动众,盼父皇谴得良臣,使此城再度昌盛,来往异客不绝也。
儿:珵”
短短百余字,林元武看了好半响,心里滋味难明。
他的儿子,已经成长到了能够指导他行事的地步了;还会顾着秦家得他的看重,让回京处置那秦盛,想到这些,这个大楚的帝王就是一阵心惊,而后又想起父子俩最后的会面,心中霎时安定。
他看向那暗探,淡淡出声:“你去送个口信,朕准了。”
暗探磕头退去,空手而归。
***
夏山城西城。
周军领着手下兵卒修理破败的房屋,很多衣着破烂的小孩在街上跑闹,往日过于惨白的小脸蛋上冒出红润的颜色来。
土地庙里则飘荡着食物的香气,是那种淡淡的谷物香气,引得很多咕咕的声音响起。
一个瘦巴巴的老头颤颤巍巍地招呼周军,“张家小子,下来喝粥。”
周军黑黝黝的眼珠里透出笑意来,“就来,张阿爷先喝着,都饿了吧,我早上吃过的。”
老头子笑呵呵地转身:“那你等会下来,给你留碗大的。”
周军回身继续摆弄早春受雨的草棚顶,时不时搭上一块瓦砖。
他身侧的副统领擦了擦手,问道:“我们这么嚣张行吗,万一那边找麻烦,连军营里的人都吃不饱,更别说匀出来给西城的人了。”
周军诚恳地对他说:“这三年里,多谢大家体谅了。很多像张阿爷这样的老人不舍得离开夏山,都靠大家时不时救济才活下来。”
副统领不好意思地笑笑,“哪有老了老了,还背井离乡的道理。再说统领您也没饿着我们,我们也只是巡视的时候偷偷送点东西过来。”
周军抬起头,也擦了擦手,看向东南方向,道:“客气话不多说了,我记在心里。现下那四家都热闹着呢?也顾不上我们,等他们空出手了,新府尹就该到了。”
他目光里饱含希望,在这灰暗的西城里,就像是一束光亮,也给予了无数西城百姓活着的希望。
土地庙里,一个小孩子捧了个破碗,衣裳褴褛却面容整洁,颤抖着手让持了木勺的大人给他舀满一大碗菜粥。
旁边的大人逗弄,“好喝吗?”
吸溜溜的声音停下,小孩笑得露出一口细牙:“香!”
☆、发热
“我们离京都有一月了吧。”
官道两侧点点的绿意涌出,像是在昭示春日发软到来。道路的正中,杨百骑着一匹温顺的母马和段温并排走着。
听他这么说,段温接道:“刚好一月了,我算着日子呢,简直度日如年。”
杨百又感慨道:“已经过了四座城,下一座就是定北了,终于快到了,我还未曾见识过北蛮风光。”
骑马太久,一身酸酸的段温情绪不太高:“听说定北城很没意思,我们还要在那里待上好一阵,然后才能回去。”
两人跨下的马慢悠悠的,杨百牵着缰绳,让马儿更靠近段温的马几分,上前拍拍他的肩,“每个地方有每个地方的美景,就是北地一片黄沙,那也有黄沙千里的阔气。你也别叫苦,大人不是也和我们一道,颠簸了一路,没到一城,还去查看民生。”
段温看杨百眼里满是对太子表弟的崇敬,心里发怵。一个两个怎么都对太子表弟那么敬服,不就是会做文章,会作诗,文采很好;不就是长得好看,和仙人似的;不就是对百姓好了点……
想了一通,也全是夸林珵的话,段温无奈叹气,“好吧,我表弟确实是很好。”
杨百满意点头,看看段温小了不小的肚子和越来越明朗的五官,安慰道:“段兄近来瘦了不少,这般再瘦下去,等回了京都,定是翩翩佳儿郎。”
段温觑他一眼,“我儿子都三岁了,再翩翩也无用。”
杨百摸摸鼻子,正是尴尬的时候,两人前方跑过来一匹马。
马上的人一身黑色短打,不松不紧地裹住精干有力的身躯。马儿不断跑动,从额角留下的汗水被晃到脸上,顺着脖颈留下,汗湿了衣服。
到了两人跟前,谷嘉义抬起左手,用袖子擦擦脸上的汗。
杨百递过去一张手帕。
段温却去看他的右手,一杆很普通的长/枪,还断了一截,断处露出木茬来。瞧见那个木茬,段温高兴道:“嘉义你今天终于带回武器了,有进步啊,那江老头可真厉害!先前和杜将军比划,也不过是略输一筹。到了江老头哪,你就只有挨打的份!”
谷嘉义仰着脖子擦汗,闻言放下帕子,笑道:“师傅不是也愿意收你嘛,谁让你懒得动。再说习武的挨打算什么,没人指点很难自己捉摸通透的。”
段温哼哼,“我才不想每天被打,光是骑马我就受不了,腿内都有茧子了。”
杨百在一边笑着,心里有点儿羡慕,他生来体弱,习武和要命一样。心内安慰自己,不习武也是大有前途,若不是这一遭送粮的差使,说不得他今年夏日就中了举人,秋日就站在了庙堂之上。
但身侧两人的谈话还在继续,对比杨百细腻的心思,这两个心宽的很,也是很好的朋友。
三人笑谈一会,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再用过晚上的糊涂粥和大饼子,冲个舒爽的热水澡,就是睡觉的时候了。
谷嘉义赤/裸着上身,趴着想东想西,身后是给他擦药和揉着淤青的安叔。
这一月里,谷嘉义扎扎实实地学着硬功夫。上午习拳,下午学着用长/枪对战。刀剑都是有刃的利器,长/枪则更考验技巧,真正接触了一段时间,才觉出枪法的奥妙来,可长可短,可远可近,百般用法!
对手也从杜三他们换成杜修齐,这几日换到了江九来对打。若换了健壮的成人身子,凭他的经验,也能和杜修齐平分秋色,但一个月前,胳膊上肉都没有没有,打起来自然吃力。不过慢慢磨下来,也知道那些地方该改,身手上有了极大的进益。
等到了定北,也可以在看看的同时,拖着师傅学点阵法。
再走上三四日,定北也该到了……
***
营地的中间,一顶宽大的营帐内。
林珵窝在绵软的絮被里,蜷缩成了一个球,和被子外的小东西睡着时的姿态一样。
他双颊间溢着点点滴滴的汗珠,面色苍白,下唇被紧紧咬着,长长的睫毛不停眨动着,像是梦里极不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