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一里处,这麻衣汉子追上了杜修齐的队伍。
杜修齐道:“,嘉义,你小子干什么去了?这些当官的真是糟心!”
说罢,似是不解气,杜修齐还野蛮地朝地上呸了一口。
谷嘉义口里发干,没有口水像杜修齐去浪费。
但他也骂道:“真他妈糟心!”
☆、周军
也许是有人持一样的看法,谷嘉义觉得把糟心两字说出口后,心里好受了不少。
但想起土地庙里,裹着破被,连件好麻衣都没有的那些人,才知道郁闷还压在心里,除非那些不公正的待遇被打破,消失无踪,才能真正好受。
一行人来时骑着马,回时却多了不少东西,一路歇歇停停,直到响午时分才赶到营地。
隔壁的驻军似有事发生,有东西搬动的声音传出,惹得谷嘉义远远望了一眼,但无心去察看,就这么路过两军的相交处。
回了营地,杜三带着这些差役们去放东西,杜修齐去见林珵,谷嘉义情绪低落,一个人随意走着。
说到林珵,谷嘉义自然也想见,不过他不像杜修齐,有点事都能去找那人,他只能等着那人来找。
谷嘉义寻了个被圈住的坡地,就着蹭蹭往上冒青绿一片的草地躺了下去。
前方一条沉静的细河,远处云色灰沉,还挺符合他的心境。
不过不一会儿,烤鸡诱人的香味传来。谷嘉义才想起自己还没吃饭。
他起身来看,发现自己躺的这一块儿,离火头兵做饭的地方很近。也是因为离水近,这一地青草才会绿油油的。
而香味的源头处,八喜从怀里掏出几个小瓶子,细细往烤鸡上撒调料。
他手脚灵活,先前旁边的人夸了好几回,面上都是笑意。
谷嘉义却是嗅了嗅渐渐被调料味遮盖的肉香,开口道:“调料撒早了,也不用那么多。”
八喜闻言抬头一看,不满地鼓大了眼睛,念叨了好几句这人现在得主子看重,又是主子师弟才把心情平和下来。
笑着道:“第一回烤这个,多谢右校尉指点了,那边还有侍卫们打的,可以来上一只。”
谷嘉义摇摇头,想着八喜手里这只是要烤给林珵的,就挽了袖子上前,大手接过穿过整只鸡的木棍。
动作熟练地在火上转动着半熟的烤鸡,等金黄色的油噗嗤噗嗤冒出来的时候,道:“现在才是撒调料的时候。”
八喜看看他,有点儿不信,转头去看旁边的侍卫。
那侍卫点完头又摇头,楞楞地说:“撒这么多料,怎么都好吃啊!”
八喜简直哭笑不得,他还以为这人懂呢!
烤东西这活也没多大难度,鸡原本就是半熟的,因此没一会儿就好了。
八喜道过谢,提着一个大大的食盒带上其他厨子做的饭菜去给林珵送饭。
八喜到的时候,林珵正和江九下棋,他身后站着杜修齐,江九身后站着一位鸦青武官服的中年男子。
那人一张国字脸,额宽眉正,一双眼睛黑黝黝,瞧来像不见底的深谭。
一局毕,林珵放下棋子,道:“先生、修齐、周统领,一道用饭吧。”
这称呼,生疏立见。
那被唤做周统领的周军,揖手推拒:“不敢与殿下同食。”
林珵轻笑道:“我看周统领胆子不小。一手便除去两个同僚。”
周军道:“臣非求功,只求除尽夏山陋习,他姓百姓可得公正!”
林珵直视他的眼,但那双黑黝黝的眼无波无澜,看不出丝毫情绪,好像他对口里的公正也不是那么重视。
但林珵知晓他的过去,知道他是三代单传,开始姓张,后来中了秀才,得罪了城里李家人,被毁了功名,而后改随母姓,在军中拼搏,三年前回来夏山,也从而知道那双平静眸子里深处的愤恨。
“丢失箭矢一事,已然上报,半月后,协助新府尹管理户民,审理旧案,周大人想来有的忙了。”
林珵话音落,周军跪地一礼,动作快得惊人,八喜拉人的手还方伸到一半。
“多谢殿下,臣代夏山城诸多百姓谢过了!”
林珵摆手,周军告退。
江九就着八喜倒的酒水一口就是一杯,“也不知道将来是个怎样的人物!即奸却直!”
先前同江九一样安静待在一旁的杜修齐道:“臣也不敢去殿下同食,可否先下去准备下下午运粮的事。”想到上午的事,又道:“还需带些车辆,上午就不曾记得。”
林珵点点头,“要带些车辆,去搬赵、钱两家的粮仓。不过这些都不影响吃饭,来用吧,下座即可。”
杜修齐也没再推辞,规矩地坐在下座。
三人午食毕,林珵要歇息,杜修齐和江九就下去了。
出了被圈住照看看林珵安危的这一块地方,江九拉住杜修齐,笑着道:“下午带上老朽可好?”
杜修齐看他一眼,不知道他打什么主意,点点头道:“行啊,一个时辰后,我让嘉义过去叫您!”
江九笑意加深,“带上我那小徒儿也好!”
“他拜您为师了?”
“嗯,今早拜的,是个好苗子。”
杜修齐可不知道九道先生的名号,他只知晓谷嘉义三次不中的事,嘴角僵硬地笑道:“嗯,您老眼光好!”
一个时辰后,杜修齐带着人手和车辆一起往城外的粮仓地去,在骑马的人手和车辆的中间,是穿着衙役服的差役们。他们的小头目被差遣走了,杜修齐这样的三品将军说要走,也没人敢反驳。
队伍的最后面,谷嘉义驾着一匹拖着车板的马车,江九躺在软软的草堆上,一脸享受。
“看你一脸沉色,跑西城还是跑土地庙去了?”江九问。
只有马儿嘚嘚走路的声音回响。
江九又道:“那你觉得我们这般带着人抢粮食算什么?”
“欺压百姓是冒犯律法,我们这般没有法令,强取富家粮食,不也是冒犯法律?”
“我们是为了给边疆将士送粮草,他们是为了自己同族的族人,但我们这算得大义,他们是小私。”
“殿下在变,没那么坦荡了,为师却觉得极好。”
谷嘉义终于开口:“殿下,自然极好。”
江九爬起来怕他的肩,“你哪里学来马屁功夫,殿下可是被你哄得极好,小小年纪还一生为国孤此一生!”
谷嘉义不自然动动耳朵,“不是拍马屁!”
“那是什么?哈哈。”江九大笑
“龙屁!”谷嘉义也笑
☆、事毕
简陋的马车停在赵家粮仓的十来米外。前方对峙的气氛从队伍最前面传到最后方。
谷嘉义遥遥望了一眼,朝江九伸手,“师傅,给点银子?”
江九本合着眼,掀开眼帘,道:“没银子。”
“金子?”谷嘉义拍拍江九的荷包。
江九拍开他的手,笑骂一句:“臭小子!”,掏出两小块金子给他。
“师傅,中午的鸡如何,那可是徒儿烤的。”
鸡?江九拉长了尾音,“还行。”
谷嘉这才满意地跳下马车的前辕,往前走去。
走到队伍中间的地方,他停了下来,从随队的差役挑了两个人出来。那两人被众人围着,身边有人说话,虽不显眼,也看得出来平常是有点威信的。
两个差役提着胆子往前走,手里却突然被塞了东西。低头一看,瞥见一抹金光,立马把手握个严实。
谷嘉义观察这两人脸色,一人表情窃喜居多,另一人则皱了皱眉,但手亦是紧握。
谷嘉义扬起一个剑花,眯着眼,杀气四射,低声恐吓:“老实听话!”
两个差役战战兢兢走在谷嘉义前面,脚步虽乱,速度却很快,生怕后面的剑戳到自己似的。
不一会,就到了杜修齐的身边。
抬头能看到赵家粮仓厚实沉重的大门,门口守着的是二三十个家丁,具着护卫服,打头一人十分高大,一身肥膘看着比杜修齐更有威慑力。
那人粗声道:“这位大人何必为难我们这些人,有家主的手令才能从这里搬粮。若是不讲理,”他看看杜修齐后面乌泱泱的人,面色冷硬不改,“我们也不是吃素的。”
杜修齐正待让杜三几个上去教训下这些人,谷嘉义却一手拉住他的袖子,一手用剑鞘戳戳那两个差役。
两个差役对视一眼,冷脸皱眉的那个道:“赵四管事,我们是府尹大人派来协助这位将军取粮的。”
那赵四官家嗤笑道:“你们要取粮,也是去一里外的官仓,关我们这私仓何事?”
差役还欲再说,杜修齐已是不耐烦了,“杜三!”
杜三带着人上前,刷地抽出剑来。
谷嘉义皱着眉头,他其实不大赞成强抢这事,总归是没理的。不过他们这粮也不是给自己吃,是为了拿出来先给那些百姓垫着,还有驻军那边,也需要这些粮食。这般想明白了,谷嘉义也稍稍退后,还拖了一把一个呆住的差役。
赵家这些家丁大多身体健壮,手上也有几下,不然也不会被派来看守重要的粮仓。但杜三他们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