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林珵也不在营地,偌大的营帐,只有无聊的八喜,江九也不见了人影。
杜修齐无奈叹气,在营地转了一圈,拉上了杜三等人练练身手,泄泄火气。
而后,天黑压压了一片,白日成了过去。
安叔见天黑了,谷嘉义还没回来,急着去找了杨百。
杨百:“我下午和他们分开了,自己一个人回来的,当时嘉义和段温在一起。”
想到最后分开的地方,他又道:“可能城里玩得开心,他们就没回来了。段温带了人的,若是不回来,估摸着也带了信,我们过去看看罢。”
分属三人的营帐离得不远,到了段温哪儿才知道段温也早早地回来了,没回来的,竟然只有谷嘉义一个。
杨百急忙问道:“段温,嘉义呢,你怎么一个人跑回来了。”
段温虽行事不妥当,但心内也是个重情义的,他下午在花街逛了一圈,却一点劲头也提不起来,想着自己京都里一起混的兄弟,又想想这两个言辞锋利拒绝他的,最后什么也没干,郁郁地回了营地。
当下被杨百这么质问,虽然段温心里不高兴,但终究担心谷嘉义的情绪占了上风,解释道:“你走后,嘉义就走了。我以为你们一道回来的。”
段温气弱地解释,杨百也知道他这样弱气是为了下午的事,当下板着脸就去找杜修齐去。
大军的主心骨——使臣大人,至今未露面。所以通常而言,杜修齐就是最大的官,有什么事,也合该去找他的。
当杜修齐看见一脸凝重的杨百时,有些怀疑杨百也被殿下感染了,好端端的,虎着张脸作甚?
杜修齐问:“怎么了?”
杨百叹气,道:“右校尉下午和我们一起出去的,结果大家半路散开,他到现在还没回来。”
“什么时候分开的?他可有说什么?你们平日走得近,可听到什么他想去的地方吗?”杜修齐一连几问。
杨百想了想,道:“在一条花街分开的,我不想去那地方,就自己先走了。”
段温补充道:“嘉义不想去,也自己走了。平日也没听见他说要去什么地方,只说到过一回夏山城风俗有趣。”
杜修齐点头,过了一会儿道::“现下城门已关,天色也黑了。右校尉的身手,我是信得过的,大张旗鼓地找人,这地界如此之大,我们也不好去乱找一通。”
“不若,等明日吧?”
杨百和段温对视一眼,这里不是京都,是陌生的夏山城,也没有给他们的差遣的下人,只得回去默默等着。
安叔见了默默叹气,想着自己以后还是不离身的好。
杜修齐却是比他们更为苦闷,不见了一个谷嘉义,他还不见了一个太子殿下,这要是出了什么事,就算今上独宠秦贵妃,皇后娘娘也会扒了他的皮。
但和他话里说的一样,人生地不熟,不知去向的人,找不找得到不说,惊动了不轨的人,说不定还将原本安全的人置入困境。
这一等又是一个时辰。
杜三抱着刀站在一边,看杜修齐肃重的脸色。又看了看一旁睡的迷迷糊糊的八喜,伸手推了推。
八喜抬了抬眼皮,发现不是主子,有再闭上的趋势。杜三再推了推他。
八喜打着呵欠伸懒腰:“推我干嘛?主子回来还要伺候呢。”
杜修齐:“你就不担心?”
八喜扬扬下巴:“我家主子要担心做什么,杜将军只管把营里的人管好就是。何况主子还带了江九先生,不会有事的。对了,主子回来了,记得叫我啊。”
以往在宫里,林珵若是睡得太晚,都是不会叫醒睡着的人,但八喜觉得他应当是事事周全的,主子的每一方面都要照顾好,怎么可以有懈怠。再说,主子在外奔波也很是辛苦。
等八喜再一次沉沉睡去的时候。
四骑马悄悄地进入营地。
当头一骑,马儿浑身雪白,在朦胧的月光下,也似泛着银光,只马蹄痕迹颇深;往上看去,却是一人骑马,另一人长腿搭下,靠在另一个并不怎么强壮的胸膛上。
☆、拜师【捉】
被杜三重又叫醒的八喜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待看清楚后,不满地小跑到林珵马前:“主子,怎么您骑马?让他睡着!”
杜修齐也从没见谁和林珵这般亲密,愣了愣,才发现马上的谷嘉义大抵是人事不省的状态。
林珵顿了顿,扶着倚在他肩上的人的脖颈,轻轻把人送下去。
“把人送回去,明日早起让他来孤的营帐。”
杜修齐点头,看了看谷嘉义紧紧合上的眼,很是好奇。
这已经是谷嘉义第三次和林珵莫名扯在一起了,头一次是他促进的,第二次是谷嘉义要送一只毛团子给林珵。杜修齐投靠林珵是为了前程和抱负,也有些千里马的情怀,但依谷嘉义的背景,他的仕途几乎不会受到朝堂势力的影响,文武皆可顺畅,完全没有讨好林珵的必要。
那么,莫非这小子是真的信服林珵?
谷嘉义从武,而林珵只文名在大楚士子中有所广闻。武人更易敬服于强者,文武不和自古也是常态,但谷嘉义送毛团子类似于讨好一般的行为,着实让人奇怪?这回人突地消失,出来时又和林珵在一处,端的让人好奇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
黑夜里,杜修齐睁大了眼睛去看林珵的背影。
被大氅裹住的身子略显单薄,夜风瑟瑟,袍角微扬,但那人步履从容,似一株晃动的青竹,却从不曾动摇根本。
杜修齐原本对谷嘉义那点子好奇瞬间消失了。他想起,他最先折服于林珵,是因为他相信林珵会成为一个好的帝王,会让大楚破去腐朽,涣然一醒。认林珵为主,是这小子的福气而已。
杜修齐把人丢给杜三,让他把人给送回去,回去养精蓄锐应付明天的差事。
黑夜里并没有惊动多少人,杨百和段温知晓谷嘉义安全回来,才安心地回了自己营帐,只是面色都有些恹恹。
这当然不是对谷嘉义的不满,而是对陌生地方,遇上难事寸步难行的苦恼。
杨百懂点儿医术,他是把完脉说了没事才走人,安叔也就放心地守在营帐内,没再想着去找个大夫。
不一会,等了大半夜的安叔也沉沉睡去。
黑暗里,一阵长长短短的急促呼吸后,谷嘉义眸子明亮,却满是困惑。
他其实一直醒着。
从被人在背后击中脖颈,到半夜被人送回来,他一直醒着,也清醒地知道发生了什么。
被人击中时,他已经知道身后有人,但那人手法太快,他只偷得运起龟息气法的功夫。龟闭气息下,他浑身没有掌控的能力,但五感之中的听觉和嗅觉更为敏感。
他感觉到自己被带着在那处附近绕了绕,也有可能或许并没有偏离那个地方,只是环绕了一圈。
随即,是让他震惊的声音。
“九先生,怎么回事?”
那声音十分悦耳,但带着挥之不去的冷清之感,分明是林珵的声音!
而后一个老者的声音,“这小子要往粮仓来,与这处也只隔了一墙,我顺手就打昏了。”
另一个稍带阴柔的少年道:“这是谁?林珵你怎么挑这种地方,太不隐蔽了。”
倒茶一般的流水声响过,林珵道:“一个下属,碰巧而已。”
清脆的敲击声传来,少年道:“你先前说的事,我都同意了。你得先给我人手,救出我哥哥才好行事。”
“嗯。”林珵淡淡应道。
少年又独自讲了会,谷嘉义能听出,两人是在协商什么事,双方都有所求,只是让他奇怪的是,少年怪异的口音。
那口音带着股弯弯的尾音,因为少年音色的原因有点儿像唱歌。
而大楚人都知道,北蛮人语调特俗,极善歌咏。虽则两国不合,但很多北蛮的俘虏里,也有很多人被充进了歌坊,且不论男女。
若不是呼吸被桎梏着,谷嘉义肯定会露了破绽。
他只觉得分出那声音的那一刹那,整个世界都被颠覆,林珵怎么会和北蛮人在一块,商讨事情!
回来的一路上,林珵让唯一带着的侍卫牵了两匹马,奇怪地和他一骑,更是以尽量舒服的方式让他靠着。
换了其他时候,谷嘉义必然是欢喜又纠结,但这个时候,他脑子里只有哪一个疑惑。
为什么呢?
长夜寂寂,谷嘉义想了很多,最后告诉自己,林珵一定是有苦衷的。
毕竟,从前那么多的条例和派遣,那么多的免税和犒赏,那么辛苦的治理江南河域,那一切都是他真实看到的,大楚的百姓都看到过。
林珵做这一切的结果总是为着大楚好的,可也像有根刺梗在心里,不上不下。
翌日天明,谷嘉义眼里泛着血丝,却没有丝毫睡意,捱到用过早上的糊涂粥,跟着杜三去见林珵。
八喜蹲在了帘子边,早上的日头冷飕飕的,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等谷嘉义来了,他和杜三打了个招呼,就带着他进去,难得没有瞪人。以后,可也瞪不得这人了。
谷嘉义一脸倦色地行礼,随后垂下面容,像是脚底下有什么好东西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