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夜菱代答道:“尹大哥比我哥还大两岁,以前是我们家的邻居,和哥哥一直关系不错。他十四岁便中了秀才,后来考举却落了榜。”
这时那书生尹长青登上小船,和风月明寒暄几句之后又朝风夜菱道:“几年不见,菱儿也生得愈发标致哩。”
风月明再介绍了方瑜之后,问尹长青:“方才见长青兄面含忧色,不知有何难事?”
尹长青苦笑道:“我能有何难事,只是我荆州的亲戚今早入城告诉我说,武昌失守了。”
风月明闻言一惊:“什么?此话当真?武昌失守等若荆州全境沦陷,左将军怎么样了?”左将军即是指他们应天新军的左将军蓝若海。
尹长青道:“事情是千真万确。荆州叛军领袖张冀北二十日前曾与左将军的应天新军决战于汉口,双方尽遣水师,大小船只达上千只,最终占据上游的张冀北占据上风趁势攻克武昌府,左将军的水师则败退至九江。”
“原来如此。”风月明醒悟过来,难怪今早入城的时候徐秋雨告诉他说皇上正和他父亲,以及宋国公冯胜,颖国公傅友德商讨大事,他们讨论的定然是荆州的军情。
风月明道:“左将军蓝若海是个难得的将才,怎会不敌叛军?”
“具体情况我也不知道。”尹长青道,“只是叛军人数实在太多,他们以荆州为根据地,北至襄阳,南至常德,军队数量听说近二十万。他们的首领张冀北更自称是昔日陈友谅账下虎将张定边的后代,武功盖世。左将军以区区四万水师守武昌,不敌叛军也在情理之中吧。”
风月明沉吟不语,尹长青又道:“若是只有张冀北这一支叛军还好说,他以荆州一省之力终敌不过我全国之兵。然而如今天下狼烟四起,西有叛据雍凉的凉国公蓝玉,再加上在四川造反的太平教妖人,搞得皇上只能拆东墙补西墙,疲于应付。幸亏月明解决了北元的边患,否则再加上也速迭尔虎视眈眈,恐这来之不易的盛世江山危矣。”
风月明终于开口:“汉口水战,蓝若海军损失如何?”
尹长青微一愕然,答道:“蓝若海确然了得,水军败而不乱,退而不溃,虽然失了武昌,却保存了水师主力。”
“这就好。”风月明长长松了口气,道:“自开国以来,由于朝廷主要面对蒙古的北方战场,水师编制便一减再减,训练质素更是愈来愈差,左将军的水师已是我们唯一的水军精锐。他若全军覆没,那么张冀北便可趁机顺流而下攻占九江,进而威胁到应天的安危。”
尹长青点了点头道:“事情应该还没坏到那个地步,蓝若海水师尚在,我们还有扳回局面的可能。”
“张冀北急功近利迅速扩张,军队虽多却人心不稳,这正是我们绝地反击的最好机会。”说话的是久不做声的方瑜,“张冀北汉口一战虽胜,却必然损失惨重,如今进驻武昌与九江的蓝若海对峙,此时若能有一支人马出现在他们背后,又当如何?”
“我这就去面见圣上!”风月明断然道,说罢一阵风般跳上了岸,一转头却又看到风夜菱不舍的目光。“唉真是的。”风月明一拍脑袋,“说好今天下午陪菱儿的。”
尹长青道:“这么说月明又不愿进宫面圣了?”
方瑜笑道:“有宋国公颖国公文昌伯他们这些大人物在,何用得到我们进宫说话了?前将军刚才是太激动了。”
风月明笑笑道:“说的也是。相信皇上定能做出最有利战局的决定,我等小官小将,又何必操那么多心呢?”
风夜菱高兴道:“这么说哥哥可以继续陪菱儿划船了?”
“当然。”风月明一伸腿又回到船上,摇起船撸,“起航!前方两三里处就是离皇宫最近的松林酒家,我们就到那去,一边吃喝一边等待从宫里传出的最新消息。”
风夜菱坐回篷中,俏然一笑道:“趁还有些水程,菱儿便为几位大哥抚琴一曲,以助游兴。”
午后秦淮水悠悠,江湖儿女泛轻舟。千里荆州战如火,一曲琴声解心愁。
风夜菱妙手仙音,众人听得如痴如醉。曲毕余音绕梁,尹长青竖起大拇指赞道:“菱儿生得已是倾城之姿,再加上她这手应天城内独一无二的琴艺,异日谁能得她为妻,定是这世上最有福气之人。”
风夜菱轻垂臻首,赧然道:“尹大哥又取笑人家。”
风月明停船泊岸,四人下船走百余步,便来到了最繁华、最热闹、同时也是离宫门最近的松林酒家。
此时已近黄昏时分,酒家里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风月明带着三人登上设有雅座的二楼,几人点菜落座,好酒好肉,大快朵颐。席间方瑜笑道:“幸亏有此一行,让小弟免于再吃一次西红柿鸡蛋面的尴尬。”
风夜菱大嗔道:“不许你说我哥坏话,吃饱了骂厨子,菱儿不理你哩!”
尹长青会意地一笑,打圆场道:“方公子只是开玩笑而已,不过就我对月明的了解,他的厨艺的确是有够呛,哈哈。”
“连尹大哥也……”风夜菱俏目圆睁,“哼,你们都是坏人!”
风月明自己倒是不以为意,笑道:“饿不死不就得了嘛,要求那么高作甚?”他说着话,眼角忽然瞟到一个身穿天蓝色衣裙背负宝剑的明艳少女,正缓缓上楼,朝他们这一席走来。
风夜菱见哥哥神色不对,一回头也看到她,只见那少女大约双十妙龄,明眸皓齿衣着光鲜,所过之处吸引无数目光向她注视。风夜菱一皱眉,表情有点不屑地道:“这位美人儿还真是有够抢眼。”
风月明朝妹妹一摆手示意她不要人后话短长,然后低声道:“她就是烟波阁的宋芷晴宋小姐。”
第9章 女孩心事
宋芷晴在风夜菱怀有敌意的目光注视下径直走到风月明的面前,用一种让风夜菱几乎想捂耳朵的轻柔声线微笑道:“没想到风大哥说的俗务缠身,是来这里喝酒呢。”
风月明看着她似欢心似幽怨的眼神,不忍骗她,略显尴尬地道:“陪舍妹和朋友游览一下应天的风光,趁机到这边来喝上两杯。”
“何必着急解释,小妹没有怪责风大哥的意思。”宋芷晴掩嘴一笑,旋又轻撩一下发梢,“可否也容小妹加入同饮呢?”
风夜菱眼睛一瞪刚想说话,风月明已一口答应下来:“当然可以,欢迎之至。”于是风夜菱不满地撅起了嘴。
宋芷晴“毫不客气”地坐到风月明身边的空坐上,伸手拿起酒壶,先为风月明斟满,然后才给自己倒酒。风夜菱终于忍无可忍,出言讥她道:“听说这位宋姐姐为了和我哥共饮一杯,竟不惜从千里之外的武昌跑来应天,这般痴情昭昭,难道不怕被人看贱了吗?”这番话出自一路乖巧的风夜菱之口,一下子让整个热烈融洽的气氛凝固起来,就连风月明也一脸不解地望向她,不知她为何会忽然口出恶言。
“这位可爱的小妹妹,就是风大哥提过的妹子吧?”宋芷晴缓缓抬头,仿佛第一次看到还有风夜菱在座一般,举起酒杯向她一摆,“早就听说风大哥有个好妹子,今日眼见果然更胜闻名,来,姐姐先敬你一杯!”说着杯至唇边,一饮而尽。
适才风夜菱饮酒,都是蜻蜓点水般的小口啜饮,此时对上宋芷晴,她怎肯示弱,也学着宋芷晴般咕嘟咕嘟一口饮尽杯中物,同时清秀的俏脸泛起一模醉人的嫣红。
“不过妹妹刚才说的也不尽是。”宋芷晴缓缓放下酒杯,轻声道:“首先,我承认我此行来应天是想见风大哥一面,却并非专程至此。事实上,由于荆州叛军攻占武昌,我烟波阁的弟子已无处可去,只有离城暂避。不止是我,家父和其他弟子也都来了应天暂住。”
“‘禅剑’宋大侠他老人家也来了?”风月明眼睛一亮,“那有时间我可要去拜访一下,上次他老人家的一番点拨让我受益匪浅,剑法大有精进。”
“那有何难?”宋芷晴笑言道:“事实上我今日约风大哥相见,也是家父的意见,他嘱我赠一样东西给风大哥。”
“哦?”风月明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宋芷晴解下所负宝剑,平放于桌上,轻拉出鞘,顿时一股凛冽的寒光闪耀出来,同时一股凉意也随之弥散开来,让整个空间的温度都仿佛降低了些。
这柄剑锋寒如水,澄澈通透,剑身呈金黄色,质地似金似玉,抛光极佳,如一面镜子般让风月明看到对面风夜菱同样惊奇的倒影,却又隐现水波般的层层纹理。风月明伸手轻抚剑背上的纹理,喃喃道:“这纹理是在剑胎反复折叠锤打时形成的,只看这纹理工整与细致的程度,便知用的是最上乘的胎料,且是由最好的大师锻打而成。”
“算你有眼光。”宋芷晴得意地道,“这便是由家父亲自所铸之宝剑。宝剑赠英雄,风大哥在北疆大展神威击败北元,家父高兴之余,命小妹将此剑赠与风大哥。”她说到最后不知为何竟有点害羞起来。
方瑜在一旁起哄道:“不知此剑可有个响亮的名字?”
尹长青则端出他那副穷酸书生的架势,摇头晃脑地道:“此剑深澈得有如美人的明眸,更似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一泓秋水。”